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狱燃灯宜醉不宜醒

41.第三个前夜(下)

开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轩辕樾其实并没有做多少事,但他确实记得非常清楚。


那一日的白天,陛下亲自吩咐他说,要他亲自守卫皇宫,甚至将御林军调离了祈祥殿,只在院外的宫道上护卫。祈祥殿前,只留轩辕樾一人守护。


这样的安排很不寻常,对此,轩辕昊翀的解释是,当夜太卜要为他办一场重要的祈福,祈祥殿不能有任何非诏之人进入。


轩辕昊翀并没有说具体是何名目的祈福仪式,轩辕樾也没有问。


即便如此,为了以防万一,轩辕樾还是调度了南卫军守卫在与祈祥殿临近的所有宫道上巡视。


当夜傍晚,仪式开始之前,一队黑衣黑面的人抬着陛下的轿子进入祈祥殿,太卜炁谷就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那一队十二人,轩辕樾认得,那是轩辕昊翀的死士。


自他们进入殿中之后,整座祈祥殿便戒严了。


后来里面似乎传出过一阵打斗的声音,再后来,过了两刻钟的样子,里面就没了声音。


在打斗声传来的时候,轩辕樾原本应该进去护驾的,但是轩辕昊翀曾给他下了死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放任何人进去打扰,包括他。


轩辕昊翀再三强调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且轩辕樾对于太卜这个人,多少有些忌讳,加之,里面的人都是天子近侍,并无需要特别提防的地方。


所以奉命守在外面的一整晚时间里,轩辕樾真就没有进去。


直到祈祥殿走水。


祈祥殿显出火苗和焚烟的时候,轩辕樾忍不住推开了殿门。


但是,当轩辕樾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轩辕昊翀正将手里的烛台扔向还未被火苗舔舐的一侧帏帘。


而太卜就站在陛下身后,回头淡淡望他。


“陛……”一个“下”字未出口便生生卡在轩辕樾的喉咙里。


轩辕昊翀头也没有回:


“朕不是说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


轩辕樾敛气行礼退出了门外,并喝止了看到火光从近处赶过来的官兵,让他们回去。


直到浓烟滚滚从殿内冒出,轩辕昊翀和太卜双双从门里出来。轩辕昊翀这才对轩辕樾说:


“兄长,传令救火吧。”


轩辕樾心有疑问,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听命吩咐人来救火。


那场火很快就熄灭了,火灭之后士兵们整理宫殿,从里面抬出十二具尸体。


这件事后来处理的非常痛快,死掉的人原本就是陛下的死士,又是尽忠而死,并没有任何人过问。


但是留在轩辕樾心底的疑问,也同样无人过问。


陛下不说,那他就当做那日他并未闯进去、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切也都无事发生。


事实上,后来轩辕樾也是那么做的,虽然不知道轩辕昊翀的谋划,但他自那天起也便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自然包括对如今问起此事的伏虚。


伏虚听着轩辕樾的讲述,竟不比他听到的传言多多少,只是多了一个细节,他敏锐地抓住了,没有放过:


“王爷是说,那日从祈祥殿抬出来尸体都是死士的尸体?”


轩辕樾:“是,进去了十二人,抬出来的也是十二具尸体,这期间并无旁人进入过那里。”


伏虚:“王爷可认得这十二位死士?可知他们平日修习的哪路武功?”


尽管轩辕樾有所隐瞒,但伏虚依然点出了一个疑点。


那些死士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皇命让他们自杀的?


这想法多少有几分荒谬了,但是除了这个结论,轩辕樾居然一时想不出其他。


轩辕樾摇摇头:“我并未见过他们的真容,更未与他们交过手,自然不知。”


伏虚:“那王爷何以断定,他们就是陛下的死士呢?”


轩辕樾沉眸:“只是感觉……大司空如此一问,本王也有些不确定了。”


伏虚没有放过轩辕樾脸上的表情,轩辕樾不像在撒谎,伏虚于是放弃了追问。


看来这事中多有疑点,却连轩辕樾这样的天子近臣也是不知道的。


不止轩辕樾,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炁谷就是当事人,但他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过。


那夜之后没多久他便抛下自己去了,只在临终留下了那样一个奇怪的叮嘱。


炁谷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拿着一个陌生人的画像对伏虚说:


“倘若有一天,陛下派这个人来接你回宫,那切记不能跟他去,不要回宫、什么都不要拿,直接离开东都。切记切记!”


那时的伏虚泪眼磅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为让他安心,一遍遍重复:


“好,我记住了,如果陛下派这个人来接我进宫,我不能跟他去,不会共什么都不要拿,直接离开东都。我记住了,我不回宫、直接离开东都……”


那人一脸温柔地抚上伏虚的脸:


“伏虚啊……这世上人心险恶,你千万不要再相信这宫里的任何人……不要相信他们……离他们越远越好……”


……


到底是什么让炁谷说出这样的话,又是什么,让炁谷如此不安?


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自己如今找到轩辕樾来这里,依旧无甚收获,这样伏虚的心里难免多了一层失望。


轩辕樾打断了伏虚的沉思:


“大司空可还有话要问?”


伏虚摇摇头,他知道,樾王能说的都说了,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了。


轩辕樾:“那大司空可否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伏虚:“什么?”


轩辕樾:“大司空都调查过本王什么事?”


或者说,陛下调查过本王哪些事?


轩辕樾在今夜见到伏虚才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轩辕昊翀在暗中在调查自己?这个发现让他心惊。


毕竟,身为大司空,伏虚没有理由对自己的行踪和这处不在册的宅子如此清楚。


伏虚目光深深:


“并无很多,不过是近两年来,王爷与黥家那小郎有关的行踪……”


竟然是自己与黥朗的事……


可是这些事,陛下原本便知道,他并没有瞒过他。


伏虚没有理会轩辕樾的心思,只是将话继续说下去:


“至于这处宅邸,陛下并不知咱家来过……前些年,咱家有此路过此处时撞见过王爷和那小郎,方知晓这宅子的存在……”


“因此丞相去世之后,咱家多来过几次……原是想看看那小郎是否被王爷藏在了此处……”


轩辕樾脸色不太好看:


“大司空不免对十郎也太过挂念了吧?”


看着轩辕樾一脸不悦、小气巴拉的样子,伏虚忍不住有些失笑:


“咱家今日见王爷并没带那小郎来,便知王爷如今是跟轩辕昊翀站在一起的……想必王爷已将那小郎关在哪里看管了起来,既如此便好生照看他些,莫要被旁人害了去才好……”


轩辕樾素日就有因黥朗而拈酸吃醋的小气名声,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竟然是连自己的那份醋都吃,伏虚心里忍不住对此人的秉性啧啧称奇。


轩辕樾听得皱眉:


“什么叫被旁人害了?谁要害他?”


见伏虚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奇怪,轩辕樾愣了一愣,却冷静下来:


“大司空可是知道些什么?”


伏虚淡笑:


“丞相去世后几日,咱家在来这里的路上,路过了尚书令府上,见到一个郎中……那郎中是个秀才模样、很年轻但头发花白,右眼代目……咱家略打听了一下,说是那尚书千金染了风寒,专程请郎中来看……只是……”


轩辕樾听到此处,忽然整个人怔住。


头发花白、瞎了一只眼的年轻郎中……


不就是他当日请来为黥朗看病的那一位吗……


轩辕樾的心忽然颤了一下,他听到自己平板而僵硬的声音在追问:


“只是什么?”


“只是东都中人或许不认得他,但咱家却认得……”


伏虚接着自己话头,继续说着。


“那郎中……出自唐门~”


“是唐门年轻一辈中最擅长用毒的……”


“用毒的”三个字伏虚刻意说重了一些。


轩辕樾身体忽然有些不稳,他慢慢踱步去了对面的椅子上,扶着那椅子的扶手,缓缓地坐下。


伏虚看到轩辕樾的神情有点意外,不知何故,那人扶着椅子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王爷?”


轩辕樾勉强收敛心神,重新望向伏虚:


“大司空说的…要害十郎的人……是那郎中?”


伏虚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谁都知道,尚书千金就是未来的王妃,王爷与那小郎的事情东都之内并不是秘密。丞相一死,婚期将至……若咱家是那尚书小姐,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时呢?”


轩辕樾的心中,现出一点后知后觉的痛意。


那日请那郎中来,并无什么异常……但那郎中走后没两日,黥朗的眼睛便看不见了……


他以为是黥朗执意用练功发泄走火入魔了,还一气之下封了他几个大穴……


难道……


见到轩辕樾的脸色忽然发白,伏虚沉了脸:


“他们得手了?~”


轩辕樾点头又摇头,一时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伏虚目露诧异:


“黥家那小郎死了?”


“没有。”轩辕樾苍白着一张脸,“实不相瞒,十郎现下并不在东都,他跑去了云洲……”


“云洲?”


伏虚忽然觉得这个地名有点熟悉,近日在哪里听过一般,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处的轩辕樾却忽然开口了:


“大司空,本王想与大司空做一桩交易,不知大司空感不感兴趣?”


伏虚不感兴趣,但不妨碍他多听一句:


“什么交易?王爷不妨先说来听听~”


“大司空帮本王一个忙,将黥朗从云洲好好带回来。本王可以为大司空做一件事……任何事。”


“任何事?”伏虚挑眉,“王爷这是任咱家开条件的意思?”


“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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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刺杀陛下,无论是何事,本王都可为大司空效劳一次。”


轩辕樾补充了一句,像是怕伏虚拒绝,思忖片刻又换了个话头。


“本王素日听闻大司空好武,可惜东都之内、连能与大司空交手一个回合的人都无……此番大司空若去云洲,一则帮本王的忙,将十郎带回,二则……云洲高手如云,就本王所知的……能与大司空交交手且很可能不输的,便有一位……”


轩辕樾觑着伏虚的神情,果见那人眼中似燃起了一丝兴趣。


“谁?”


“重云宫主。”


“那是谁?”


伏虚本能觉得,这个说法很熟悉。


“黥十郎此刻,就在云洲重云山。”


伏虚想起来了,这不就白日里那小和尚说要去的地方吗?


怪哉他方才觉得云洲这个地方有些耳熟,原来是白日才刚听过的。


“那重云山上,有个江湖门派,叫重云宫……据说那重云宫主武功盖世,自称当世无敌手,颇为自大,从不将当时英雄放在眼里……大司空此番若去,与其交手一二,若能将其打败,也好搓搓此人的狂妄……”


夸张一些无无妨,即便是无中生有,只要能让大司空燃起兴趣,就可以。


轩辕樾心下盘算着,他今日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若不能敌……大司空也算是遇到了一个好的对手,并无损失……”


轩辕樾觑着伏虚的脸色,又是一番鼓动。


“哼~”


伏虚冷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话里的重云宫主,还是在笑别的。


轩辕樾决定再说点实话:


“实不相瞒,本王此前已然派出过几次人手,折损了大半……不是死了就是失踪,回来的没有几个还都受了重伤。……可见那重云宫主确是有真有狂妄的资本的……”


事实上,轩辕樾派去的人连重云山在哪里都没有摸清,更不可能见得到他嘴里所说的重云宫主。但若不如此说,想来也很难说动这大司空走这一趟。


伏虚目光沉沉,并不表态,只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轩辕樾忽然就有些沉不住气,待要再做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伏虚忽然开了口:


“咱家知道王爷在用激将法……不过,咱家确实对王爷所说那人有了些兴趣……”


“大司空当真愿意跑这一趟?”


轩辕樾语气里难得有了不加掩饰的喜悦。


伏虚垂目:“只要王爷兑现方才的承诺……”


“什么?”轩辕樾愣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司空有事需要在下效劳?现在?”


伏虚点头:


“正是。咱家此刻便有一事,想托王爷帮忙……”


这还真是太巧了。


轩辕樾没有想到,自己方才承诺过的话立时就要兑现,但他方才承诺并非不是真心,此刻就能践诺反而叫他安心。


“大司空想让本王做什么?”


“咱家想要王爷帮忙查一查,开元三年九月望日那一夜,抬进祈祥殿的轿子里,坐着的是何人~现下又在何处~”


伏虚幽幽说出自己的条件,原本他是想自己的查的。却没想到今日遇到樾王有此一托,既然樾王可以效劳,多一个人,他就能离真相近一步。


伏虚心中其实有个猜想,但他实在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今日之后自己将离开东都。皇城之中,自然是轩辕樾更加近水楼台一些。


但轩辕樾却沉默了。


“怎么?王爷后悔了?”


伏虚冷笑了一声。


“后悔也来得及,毕竟王爷所求,咱家还并未做到……方才的话,咱家就当王爷没说,咱们谁也不欠谁……”


轩辕樾在犹豫,他很想让伏虚换个条件,但显然不可能。


轩辕樾知道,若自己此刻提出换个条件,那伏虚定然甩手而去。


那人,不是能讨价还价的性格。


“本王答应你。”


虽然轩辕樾直觉他不应该答应,但若真的错过大司空、日后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将十郎给他带回来了。


对于带回十郎这件事,他不想反悔。


“王爷答应了?”


伏虚也很意外轩辕樾的干脆。


他以为轩辕樾要反悔,毕竟这多少也算是背叛轩辕昊翀,而轩辕樾在轩辕昊翀和任何事之间做选择的时候,都会选轩辕昊翀,从无例外。


伏虚忽然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人来,或许自己此前对于他和黥朗之间的看法,有些偏颇。或许他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对那黥家小郎的那么薄情。


“本王只要查出那人是谁、此刻身在何处……旁的事情,本王不会再插手……”


轩辕樾可不想查出这些之后,伏虚又要他将人救出什么的,他不想多生事端。


伏虚点头:“自然,咱家只想知道那轿中人是谁,此刻又身在何处。”


其实,即便只知道那人是谁,伏虚也就满意了。


“王爷若答应,那黥家的小郎,咱家定给王爷全须全尾儿地带回来!”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