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尊你也别自卑！
大雪依旧纷扬，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下，却是一片人间炼狱。
不过破晓时分，渊盖苏文麾下大军便浩浩荡荡的对营州城发起了进攻。
两万大军四面围剿，使得薛礼不得不将两千预备役和三千民夫组成的新兵也投入了战场。
双方甫一交战，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没有人会留手，也没有人敢留手。
“敢死队，上！”
“防住云车，防住云车。”
“弓箭手全覆盖，给我射！”
“大帅有令，先登者赏万金！”
城内城外，临阵指挥的将官声嘶力竭，不断厉声下令，敌我双方寻常士卒舍生忘死，不断机械似的重复手上的动作。
一辆又一辆的大型攻城器械抵达城下，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消散。
此时此刻，不论是城楼上的唐军，亦或者城下攻城的高句丽士卒，都已经杀红了眼，完全失去理智。
现在，他们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或是被眼前的敌人杀死！
“金汁，金汁没有了，速速传令城中民夫上城墙补给。”
“滚木擂石，给我砸！”
“杀，杀，杀！”
战况越发激烈，喊杀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之下，天地间的一切声响都早已被战争的旋律掩盖。
塔楼之上，柴令武静静的观战。
今日，薛礼与裴行俭也没有去临阵指挥，而是将指挥权下放，上了塔楼与柴令武遥控指挥。
望着城下激烈的战况，裴行俭不禁面露忧色。
小声道：“师尊，敌军的攻势太猛了，好几处由新兵驻守的城墙，都已经出现了缺口，咱们还不使用火药吗？”
一旁的薛礼也是有些忧心忡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其实是发自内心的不愿将那三千新兵调上城楼守城。
三千新兵，也就是数量听起来好听。
实则战斗力比起寻常民夫也好不到哪里去。
柴令武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状况，余光瞥见两人脸上的担忧之色，不由轻轻摇头。
“还不是时候！”
他轻轻开口，顿了顿，解释道：“此时正是敌军气势如虹之时，纵然用上火药，也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且，渊盖苏文防着咱们呢。”
柴令武这话一出，两人不由下意识朝城外渊盖苏文的大纛看去。
只见大纛之下，一支手持巨盾的盾兵傲然迎着风雪，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的战事。
两千盾兵，那是渊盖苏文最后的底牌，也是他用来防备唐军使用火药的唯一手段。
两人毫不怀疑，若是唐军现在动用火药，这支盾兵立即就会上前接手战事。
远远的凝望一眼，两人忧心忡忡的收回目光。
薛礼叹息道：“若是能想办法破掉敌军的盾阵就好了。”
听见薛礼的叹息声，一旁的师徒二人不由陷入了沉默。
盾阵这种东西，从来只有骑兵能破，而他们手上，已经没有骑兵了。
当然，若是能大规模使用火药进行轰炸，敌军的盾阵也很难挡得住。
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城中并没有能将火药送到敌军盾兵之前的远程打击手段。
城中没有投石车，射程最远的武器，就是八牛弩，也就是床弩。
而床弩，最远射程也就只有三百步。
若是再装载一定分量的火药，这个射程只会更低，完全打不到敌人。
“可惜了，现在是冬天！”
柴令武沉默片刻，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惋惜之色。
裴行俭与薛礼面面相觑，不太能理解柴令武这句现在是冬天有什么好可惜的。
裴行俭蹙眉问道：“师尊此言何意？”
“冬天，辽东刮的是西北风，咱们的热气球用不了，不然倒是可以从天上对敌军进行轰炸！”
柴令武缓缓道出原委，脸色越发惋惜。
薛礼与裴行俭闻言，脸色也是陡然变得有些难看。
冬日的辽东，刮的是西北风，但敌军所处的方位，却是在城池的东北方向，也难怪柴令武会如此惋惜。
裴行俭皱眉道：“咱们就不能想办法改变一下热气球的航向吗？”
“能！”
柴令武肯定的点点头，随即淡淡道：“若是能给热气球加装一个发动机，自然能随意改变航向！”
“发动机？”
两人齐齐惊愕出声，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柴令武收回目光，再次惋惜地点点头：“可惜，咱们没有发动机。”
这话一出，两人又双叒沉默了。
裴行俭眼神古怪，欲言又止。
心道没有的东西，你说个嘚儿啊？
薛礼沉默片刻，忽地出声问道：“如今敌军是四面攻城，咱们虽然没办法用热气球破掉敌军盾阵，但用来炸东南方的敌人，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理论上当然可以！”
柴令武肯定了薛礼的说法，两人顿时眼神一亮。
柴令武扯扯嘴角，幽幽道：“但敌军进攻的是城门，不是城池拐角，敌人不是在东，就是在南，东南方向，哪有敌人呢？”
两人脸色僵住，心中刚刚升起来的希望，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
裴行俭的肩膀一垮，颓丧道：“那热气球有什么用，只能打探消息吗？太鸡肋了吧！”
“不对啊！”
薛礼本来也有些颓丧，但转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其中不合理之处。
柴令武与裴行俭下意识看向薛礼，眼中询问之意尤其明显。
薛礼若有所思道：“也没谁规定，热气球只能从城池中间起飞吧？”
师徒二人愣住，随即面面相觑。
然后，眼中同时闪过惊喜之色。
薛礼脸上沉思之色越浓，斟酌着出声道：“城池东南的拐角处没有敌人，但若是咱们从东面的城墙起飞，那南面的城墙就成了东南方向！”
这话一出，师徒二人更是喜不自胜。
裴行俭迫不及待道：“若是热气球从北面城墙起飞，东面的城墙便是东南方，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
薛礼重重点头：“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接下来，咱们便只需要防守西边与北边的敌人即可，南面和东面的敌人，完全可以交给热气球去打击！”
“该是这个理，该是这个理啊！哈哈哈哈~”
裴行俭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整个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望着两人兴奋的样子，柴令武莫名有些尴尬，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然没想到！
真该死啊，他全知全能的形象和人设，竟然就这么崩塌了！
薛礼和裴行俭兴奋一阵，这才注意到一旁神色窘迫的柴令武。
多年师徒，裴行俭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师尊的心思。
他果断上前，非常哥们的拍拍柴令武的肩膀，一脸深沉道：“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尊你也不用自卑，弟子和薛兄的存在，就是为您查缺补漏的嘛！”
柴令武眼角一抽，忍不住深吸口气。
裴行俭继续大言不惭道：“何况，弟子和薛兄都是天才，您......”
“啪~”
裴行俭话说到一半，脑袋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直接让裴行俭懵在了原地。
他愣愣地望着柴令武，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紧接着，整张脸写满了委屈二字。
柴令武舒坦了，慢悠悠的收回手，没好气地催促道：“既然有办法了，还不赶紧去办，搁这叭叭啥呢？”
言罢，作势又要一巴掌抽去。
裴行俭浑身一个激灵，赶忙抬手护住后脑，一脸委屈巴巴的嘀咕道：“咋还兴恼羞成怒......”
柴令武：“滚！”
裴行俭：“好嘞！”
对于这师徒俩的相处模式，薛礼也是见怪不怪了。
见裴行俭已经夹着尾巴下楼，也朝柴令武拱手告辞，随即转身离去。
目送两人走远，柴令武也懒得继续纠结人设。
现在毕竟是生死一线之时，有办法总好过凹人设。
他可不会以为他能穿越一次，就是命定的男主，永远也不会死。
事实上，他流血也会疼，面对生死也会恐惧。
说白了，他也就是个活了两辈子的少年人而已。
于是，他收敛思绪，开始继续观战。
......
城外，渊盖苏文一双眸子眯成细缝，同柴令武一样，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的战事。
压上全部兵力，一鼓作气拿下营州，并非是他的一时兴起的决定，而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但营州守军的顽强程度，多多少少还有让他有些震惊。
他能看出来，城楼上不少守城的士兵，都是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
可就是这些新兵，哪怕并不懂怎么打仗，甚至不懂怎么杀人，却依旧在顽强的抵抗着他麾下的高句丽精锐。
许多新兵甚至悍不畏死到宁愿用自己的身躯为武器。
也要将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的高句丽士卒撞下城头。
尽管最终的结局是和敌人一块掉下城楼摔个半身不遂，甚至直接摔死，也在所不惜！
“可惜了，都是好苗子，稍加训练，便又是一支精锐，可惜！”
望着城楼上的唐军将士悍不畏死的以命换命，饶是渊盖苏文这个敌军主将，也不禁为这些唐军将士感到惋惜。
他们用生命，赢得了他的敬重。
但双方立场的对立，他必不可能让这样的局势持续太久，营州城，他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思及此，他收敛心绪，果断下令道：“传令，擂鼓，加大攻势！”
渊盖苏文一声令下，本就急促的鼓点声越发的急促。
城楼之下攻城的高句丽士卒，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的攀上城头，与唐军以命搏命。
而随着敌军的攻势越发猛烈，纵然是城楼上的唐军精锐，也逐渐开始左支右绌起来。
敌军的人数太多了，而他们需要防守的城墙也太长了。
四千精锐加上三千新兵，分到四段城墙之上，每段城墙也就一千七百多人。
而这一千七百多人，却要应对将近五千的敌军攻势。
关键是这一千七百多人里面，还有七百余人是新兵。
纵然这些新兵已经拿命守城，可战斗力毕竟摆在那里。
因此，面对敌军的猛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不要命的拉着敌军一起死。
可即便如此，仍旧有越来越多的敌军攻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缺口，也是肉眼可见的增多。
当敌军爬上城墙，开始在城楼之上杀出一些阵地，用来接应越来越多的同伴之后，一直观战的渊盖苏文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攻城战就是这样，只要攻城的一方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这一场战事，基本上就稳了。
因为自古以来的攻城战，基本上都是人数多的一方进攻人数少的一方。
守城的士兵，死一个少一个。
而攻城的军卒，却有源源不断的援兵可以补上。
同一时间，柴令武也看见了许多敌军已经攻上城楼。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亲卫队也投入战场之时，漫天的风雪之中，突然冒出了几个庞然大物！
“那是？”
一架架巨大的球体迎着风雪缓缓升空，顿时吸引了敌我双方所有人的注意力。
“娘贼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热气球的体积实在过于巨大，哪怕是城外的渊盖苏文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瞪大眼睛，望着天空上那十几个巨球，忍不住暗骂出声，心中更是莫名生出一股不降的预感。
而随着球体的高度缓缓攀升，正在对营州城发起猛攻的一众高句丽士卒也愣神了一下。
许多临阵指挥的将官，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高句丽士卒之中，更是惊呼声四起，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唐军搞什么鬼，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唐军将士只觉得身前的压力陡然减小，正疑惑于敌军为何会突然放缓攻势时，头顶上忽然被一片阴影所笼罩。
“怎么回事，天黑了吗？”
许多唐军将士下意识抬头，看清头顶上的巨物之后，顿时被吓了一跳。
但也有许多唐军将士兴奋起来，因为他们认出来，盘旋在他们头顶之上的东西，正是当初公爷制作出来，用来打探敌军消息的热气球。
就在敌我双方都震惊于天空上突然出现的巨物之时，十几架热气球也缓缓飞出了城池。
其中几架飞到了南面正在攻城的敌军头顶上，另外几架则飞到了东面城墙之上。
紧接着，便是一个个人头一般大小的陶罐飞出箩筐，与纷扬的大雪一起，朝着地上的敌军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