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战术上的平手，战略上的大胜！
“那是，什么东西？”
无尽的疑惑袭上众人心头，而远处观战的渊盖苏文却是瞬间脸色大变。
“传令，鸣金收兵，快，收兵！”
他神色惊骇，疾言厉色地朝身旁的传令兵下令。
传令兵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为何大帅又要如昨日一般半途而废？
见传令兵不动弹，渊盖苏文情急之下，竟是一脚踹翻传令兵，满脸焦急地纵马朝不远处的悬挂铜钲的木架子冲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
唐军都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绝境，竟然还能有如此手段反制！
悬挂铜钲的架子越来越近，渊盖苏文心里却是越来越焦急。
明明是背对着那些飞上天去的大球，他却好像已经看见了无数的火药炸开，战场硝烟弥漫，麾下大军死伤无数的景象。
“鸣金收兵，快，收兵！”
他对着守在铜钲旁的将士咆哮出声，满脸焦躁。
但......来不及了！
不过呼吸之间，天空上如雨点般密集的陶罐，已经尽数落入攻城的高句丽守军阵中。
一名高句丽士卒抬眼望着一个罐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生出无限疑惑。
他下意识伸手，将坠落的陶罐接在怀中。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罐子上方，正在滋滋冒着火星的引线。
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他愣愣的望着手里的陶罐，整个人像是定格在原地，他无法理解唐军是怎么飞到天上的，更不能理解唐军扔下这个陶罐的意义。
而他，也注定没有机会再去搞懂心中疑惑。
“滋滋~”
引线燃烧到尽头，只剩下牵引的孔洞里冒出阵阵浓烟。
那高句丽士卒没由来一阵心慌，正欲将怀中陶罐扔下。
“轰隆~”
顷刻之间，他的身体便随着一道炸响的闷雷，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肉。
他的脑袋高高飞起，意识还未消散。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手脚飞向不同的地方，内脏洒落一地，无边的惧意，成为了他人生中最后的表情。
“轰隆隆~”
紧接着，战场上便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
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而随着爆炸声一同炸开的，还有无数近距离接触火药的高句丽士卒。
南面与东面城墙之下的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敛去了心神。
一时间，他们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反抗。
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身旁越来越多的同伴化作一滩血肉。
天空上的热气球，亦是被地面上的喷薄的气流冲击得七零八落。
但即便如此，箩筐里的唐军将士依旧没有半分慌乱，不断地扔出点着引线的火药。
毕竟这样的突袭，只有一次机会。
萝筐里的唐军此番架着热气球出城，也没打算活着回来。
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多杀一些敌军。
热气球下方，随着越来越多的同胞死在唐军这种声若天雷的怪异武器之下，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但这些反应过来的高句丽士卒，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逃。
而是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哭喊着请求上天宽恕他们的罪孽。
“上天啊，祈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收了天雷吧！”
“老天爷饶命，饶命啊！”
“苍天，快收了天雷吧！”
凄厉的哭嚎声震耳欲聋，绝望的气氛蔓延，又很快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掩去。
热气球上唐军满心兴奋，双手已经快出了残影。。
弥漫的硝烟与尘土，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但身下的敌人足够多，也足够密集，他们完全不担心扔下去的火药不能建工。
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他们好像看见了身下的敌人在他们的轰炸下不断哀求，不断痛哭流涕的样子。
此刻，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便是能在公爷的带领下，打一仗这样的战争，此生无憾矣！
“轰隆隆~”
寒风呼啸，鹅毛一般的雪花飞溅，爆炸声依旧未曾停下。
城下敌军彻底陷入绝望，哀求者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四散而逃者有之。
整个南面与东面的敌军，都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甚至，被火药炸死的人，可能还没有陷入混乱的敌军踩死的人多。
城墙之上的唐军，也没有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箭矢像是不要钱一样，一阵又一阵的飞舞出去。
更有力气奇大的掷弹手，取了小一号的震天雷，不断朝城外扔下。
城外，渊盖苏文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这一幕，心都在滴血。
耳边清脆的钲鸣声叮当作响，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因为，铺天盖地的爆炸声会掩盖一切，包括鸣金收兵的声音，也包括高句丽士卒凄厉的嘶吼声。
“啊~”
渊盖苏文忍不住咆哮一声，一双眸子瞬间变得赤红，口中喷出一口逆血，神色狰狞地无能狂怒。
“该死的柴令武，我与你，与你势不两立！”
可惜，柴令武注定听不见他的无能狂怒，因为此刻，柴令武的耳朵早已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失去听觉，脑瓜子也是被炸得嗡嗡作响。
但是......问题不大！
因为他还有一双眼睛。
即便耳朵已经失聪，他依旧兴致勃勃的瞪大眼睛，望着城楼下一面倒的屠杀。
怎么说呢......就......挺意外的。
因为连他都没想到，一阵轰炸，竟然能直接炸毁敌军的阵型，让敌军彻底陷入骚乱。
须知战场之上，打乱阵型容易，再想组织起来，可就难了。
换句话说，这场轰炸过后，渊盖苏文麾下进攻东面与南面的这两支大军，共计八千余人，将彻底沦为一支溃兵，再不可能发挥出有效的战斗力。
除非，渊盖苏文有魄力将这两支军队的编制打乱重组，汇入其他大军之中。
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打乱重组，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是自断羽翼之事。
重组之后，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这些都算是小问题了。
最主要的是会极大的拉低本来还有战斗力的军队的士气，让整支军队的战斗力大大降低。
想来以渊盖苏文的智慧，也不可能临阵做出这种自断羽翼之事。
既然这样的事情不可为，那么渊盖苏文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将这支大军调回后方休整。
一旦这支大军撤离，也就意味着，他想四面围攻营州的打算，成了空想。
因为没了这八千人，他手底下便只剩下一万多人。
一万多人，攻城简单，围城则绝不可能。
换句话说，这场轰炸，竟直接打掉了敌军一半的有生力量。
说句实话，这个结果，是连柴令武都没预料到的。
这样的收获，已经不止是丰厚那么简单了，完全就是直接粉碎了渊盖苏文的战略意图。
有了这一战，哪怕渊盖苏文最后依旧不顾一切的攻下了营州，也不可能再有余力西进草原。
如此，便相当于李世民交代给他的任务提前超额完成。
甚至他打完这一战之后，直接弃城而逃，只怕李世民都不会怪罪他，可能还会全方位的夸赞他跑得真快！
一想到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柴令武就忍不住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辽东，他是真的多一天都不想呆。
物资贫乏天寒地冻也就算了，关键还没有美人，他的四小丫鬟，他的漫冬可都还在等他回去......
柴令武畅想未来的同时，城外的爆炸声也终于停了下来。
当然，爆炸声停下，不是因为没火药了，是因为热气球已经飞出了敌阵上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热气球的飞行方向，只能依靠风向进行单程飞翔。
这就注定了唐军不可能对敌军一直进行轰炸。
但即便是这么一会儿的全方位轰炸，造成的结果也足够让渊盖苏文气到吐血。
是真吐血，不是形容词。
若非几万大军还没有回撤，他甚至都想就此晕过去，也好过清醒着面对这个结果。
想他当初从平壤出兵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几万大军聚于麾下之时，又是何等的壮志豪情？
谁料，大军还未踏出过境，唐军便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攻破了扶余城，夺走了扶余城的六万石粮草？
等他率兵追上之后，又被敌军一千轻骑引走一万大军！
现在好不容易重拾信心，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扶余城，却又遭遇如此毁灭新的打击！
面对如此局势，饶是他的心智足够坚定，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他紧咬牙关，强忍住眼前一阵阵的眩晕，从牙缝里吐出来几个字：“鸣金收兵！”
“叮叮叮~”
清脆的钲鸣声，再次响彻营州城内外。
这一次，没有了爆炸声的掩盖，城下高句丽士卒总算听见了钲鸣。
一时间，无数匍匐在地的高句丽士卒茫然无措的起身，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从无尽的天雷之下活了下来。
甚至连许多心理素质极强的将官，心里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向东南方向越飘越远，由大变小，直至消失不见的热气球，忽地浑身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朝着大纛所在的阵地狂奔。
“逃，快逃啊！”
“唐军有天神相助，人力岂能抵抗天威？快逃，逃出营州，逃！”
“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打仗了，再也不打仗了。”
回过神来的高句丽士卒如狼奔豕突，四散而逃，有人向大营所在的方向逃窜，也有人不顾一切的越过大营，准备逃回高句丽国境。
但往往还没逃出阵地，便被督战的军士一刀砍翻在地。
督战队的将官，用强硬的手段，勉强将溃兵组织起来。
但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满心恐惧。
城墙上唐军将士没有继续痛打落水狗，一方面是箭矢已经不够用了，另一方面，则是已经认定敌军失去了威胁。
塔楼里，柴令武静静的望着如山崩地裂而来的敌军如潮水般退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一场仗，从战术上来说，他虽然没赢，但从战略上来讲，他已经胜了，而且还是大胜。
正感慨间，薛礼与裴行俭一脸兴奋地冲进了塔楼。
裴行俭迫不及待道：“师尊，敌军退兵了，他们退兵了！咱们赢了，咱们真的赢了！”
柴令武嘴角含笑，不由轻轻颔首。
薛礼跟在裴行俭身后，尽管没有说话，但紧绷的俊脸上同样满是笑意。
这一场营州保卫战，注定会成为他们的成名之战。
以五千大军，硬刚数倍于己方的敌人，不仅打得数万敌军损兵折将，更是缴获粮草无数。
这样的战争，哪怕放眼整个大唐战争史，也属于拿得出手的战绩了。
毕竟，高句丽初始的大军，可是四万人。
而到现在，已经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打掉了四分之一。
反观唐军一方，尽管损失同样不可估量，但能以弱胜强，打掉敌军上万有生力量，已经足以自傲。
柴令武将两人兴奋的样子看在眼里，不由上前拍拍两人的肩膀，随后轻声道：“这一战打完，短时间内，渊盖苏文大抵是不敢继续发起进攻了，传令下去，准备庆功宴吧，去告诉将士们，酒不能饮，但肉管够！”
一听这话，两人神色顿时更加兴奋。
裴行俭想也没想，果断转头前去传令。
而随着柴令武的命令传遍全城，不论是劫后余生的将士，还是城中百姓，尽皆兴奋起来。
城上城下，处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状态。
而气氛与之相反的，则是城外的高句丽大营。
渊盖苏文纵马立身于大营之中，军中将领战战兢兢簇拥在前，却是无人敢率先开口。
一时间，大营之中的气氛沉默的近乎压抑。
气氛沉默良久，渊盖苏文终于忍不住长叹口气，眉心浮起深深的倦意。
这一场轰炸，彻底粉碎了他准备一鼓作气拿下营州之后，便挥师西进的战略意图。
尽管其实真正死于火药轰炸之下的将士人数不算多，相比攻城而死之人，仅仅占了三成不到。
而他收拢溃兵之后，麾下两万大军，也还有一万七千余人。
但这一万七千余人的士气，却是已经一泻千里，其中有将近六千多人，更是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实在很难再去一意孤行。
听见渊盖苏文的叹息声，终于有将领敢抬起头，小声问道：“大帅，接下来，怎么办，这营州城，还继续打吗？”
听见那将领的问题，渊盖苏文不由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也有些迷茫了。
一座营州城，被柴令武守得密不透风，关键唐军手上还有火药那般利器。
就算继续打下去，他便一定能打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