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沉重的马蹄声响彻雪原，一千铁骑浩浩荡荡，浑身浴血，威势如山崩地裂。
在这一千轻骑身后十余里开外，还有数千名骑兵紧追不舍。
“追，快追，绝不能让这些该死的唐军渡过辽河！”
这数千追兵，赫然是高句丽的前锋军之中的骑兵部队，为首的将领面色焦急，不住地下达命令。
此刻，他只希望麾下的战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很可惜，哪怕他的皮鞭已经将战马抽得血肉模糊，那支唐军的骑兵，依旧肉眼可见的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前方，王胜纵马前行，不时回望一眼身后的追兵。
见身后追兵已经被甩在屁股后面不见了踪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弟兄们，高丽蛮子没吃饭呢，咱们继续加快速度，务必在明日天黑之前渡过辽水，一举拿下辽中城！”
他大笑着下令，酣畅的笑声感染了全军将士。
纵然将士们遭遇了高句丽大军数次围追堵截，已经是人人带伤的状态。
但亲眼看见追兵再一次被他们甩在身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驾！驾！驾！”
大笑一阵，将士们不约而同的再次加快了速度，不多时，整支大军便被大雪覆盖，彻底消失不见。
“吁~”
追兵勒马，为首的高句丽将领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雪原，一双眸子潜藏暴虐的杀意。
他没忍住心底的怒意，一鞭子抽在身旁的亲卫身上。
用晦涩的高丽话指着前方怒骂道：“彼其娘之，该死的唐军，若敢犯我高丽疆土，本将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亲卫莫名其妙挨了一鞭子，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与这支唐军缠斗过数次。
但哪怕他们的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这支狡猾如狐狸一般的唐军还是数次逃脱了他们的包围圈。
将领无能狂怒一阵，可现在已经失去了唐军的踪影。
他也只能勒令大军停住脚步，就地休整。
同时派出斥候，去向坐镇主力的渊盖苏文汇报唐军再次逃脱的情况。
高句丽主力大军之中，渊盖苏文很快便得知了那一千唐军再次逃脱的消息。
但此时此刻，他甚至连暴怒的情绪都懒得升起来了。
因为，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一开始，他的本意是打算用一万前锋军咬住唐军主力，迫使唐军停下脚步与他决战，为营州城的民府搬运粮食争取时间。
但他万万没想到，唐军只是派出了一千轻骑，就让他陷入了疲于奔命的状态。
那一千唐军，已经不是可恶那么简单了。
每一次，他决定不予理会的时候，对方就会杀出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等到他下定决心要去追的时候，对方又丝毫不恋战，立即转身就逃。
若放任不管吧，恶心人。
若死命去追吧，又根本追不上。
这种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进的近乎无赖一般的打法，让他无能狂怒的同时，又感到一阵无能为力。
太贱了，真的太贱了。
心累！
此刻，他甚至都没有了怪罪骑兵将领的心思，只是重复下令道：“行了，我知道了，去告诉你家将军，让他继续领兵追击。”
斥候嗫喏一下嘴唇，忍不住暗叹口气。
却也只得领命转身，继续去做传话筒。
另一边，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之中，斥候也将高句丽的前锋军突然调转方向的消息报了上来。
柴令武靠在马车上，听完斥候报上来的消息，不禁陷入了沉思。
裴行俭与薛礼打马簇拥在他的马车旁边，闻言，眸中则是难掩喜悦之色。
裴行俭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地问道：“师尊，高句丽前锋军，已经被王胜引走了，咱们是否适当的加快赶路的速度，尽快返回营州？”
柴令武回神，望着两人喜悦的样子，嘴角也是忍不住浮现一抹笑意。
他轻轻点头：“高丽前锋军既然已被王胜引走，那渊盖苏文麾下主力，恐怕也藏不住了，除非他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将粮食安稳运回营州。”
薛礼沉吟片刻，摇头道：“渊盖苏文麾下主力大军，赶路的速度未必会比咱们快多少，这些日子咱们非战斗减员本就严重，若是再加快赶路的速度，只怕将士们会受不了。”
听见薛礼说出的非战斗减员几个字，柴令武与裴行俭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队伍减员，尤其是非战斗减员，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辽东的天气太恶劣了，零下几十度的温度，根本不是人力能够对抗的。
运粮队伍这一路走来，光是夜间冻死的民夫数量，就已经超过了百人。
薛礼见状，接着说道：“末将以为，咱们其实可以适当减缓一下速度，毕竟这些日子，大家的体力都已经抵达极限。”
“减缓速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王胜那边的压力，就有点大了！”
柴令武摩挲着下巴，心中不断思量。
不管是加快速度，还是减缓速度，其实都是有利有弊。
若运粮队伍加快速度，王胜便可心无旁骛的冲击辽中城，不必与高丽大军缠斗太久，可以尽快完成围点打援的任务。
但这样做，只怕队伍中的非战斗减员还要进一步上升。
而运粮队伍若是减缓赶路的速度，则王胜便势必还要分心继续替他们袭扰高句丽大军，为运粮队伍争取时间。
只是这样，又会加剧王胜麾下骑兵全军覆没的风险。
但保持现在的速度前进的话，就失去了围点打援的意义。
毕竟围点打援，本质上就是为了减轻运粮队伍的压力。
沉吟良久，他摇头道：“罢了，便让王胜他们辛苦一些，传我将令，全军就地休整半日，半日之后，继续启程。”
听见柴令武休整半日的命令，裴行俭与薛礼顿时愣了一下。
但很快，两人便反应过来柴令武的用意。
放缓速度，尽管能让运粮队伍的压力大大减小，可无论怎么减小，大家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也是事实。
既如此，倒不如彻底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等休息够了，再继续全力赶路。
两人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开始指挥运粮的队伍就地扎营。
而队伍之中的众人，不管是负责警戒的将士也好，亦或者负责运粮的民夫也好。
听见了就地休整半日的命令之后，都忍不住如释重负般的长舒口气。将士们艰难的挪动着像是灌了铅一般的双腿，强撑着精神在队伍周边布下拒马与铁蒺藜，整个人便像是被抽掉魂魄一般，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上。
民夫们更是不济，早在命令下达的瞬间，便已经靠在运粮的板车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神紧绷的状态。
为了争取时间，每日赶路的时间更是接近十个时辰，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安安稳稳的休息过了。
柴令武下了马车，望着眼前七零八落的队伍，不由抿了抿唇，心神有些复杂。
他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大家究竟有多累。
但战争就是这样，不会给人任何准备与松懈的机会。
沉默片刻，他带着亲卫，开始巡逻大营。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头军开始生火做饭，值守的将士们，也开始将睡着的将士与民夫叫醒。
不是不让他们睡，而是在这种天气下，若是长时间的酣睡，很可能就一睡不醒了。
但即便值守的将士们叫得已经足够及时，依旧有几名倒霉的民夫永远的陷入了睡梦之中无法醒来。
众人被叫醒，也没有什么美梦被打断之后的恼怒，只是默默的将尸体处理掉，随后开始完善营地。
毕竟是要过夜的营地，也不能太简陋，至少也要能挡住风雪才好。
......
......
辽中城，是一座夹在两山之间的城池。
城池依山而建，除了南面的正门之外，城池的东西北三个方位，皆被险峻的山势阻隔。
并且高丽人还在山顶上修建了挡墙充作城墙。
放眼望去，此城堪称易守难攻的典范。
“吁~”
王胜带人狂奔一天一夜，终于赶在次日天黑之前抵达辽中城外。
他勒住马缰，站在已经上冻的辽水河道上，目光越过长城，远眺对岸的城池。
看清山城的构造之后，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凝重之色。
“将军，是否现在对此城发起进攻？”一名亲卫上前，满脸凝重地朝王胜询问道。
王胜回首，目光自一众将士脸上扫过。
数日奔波，数日厮杀，将士们脸上难掩疲态，他能看得出来，众人皆已是强弩之末。
沉默片刻，他摇摇头，答非所问道：“追兵现在到了哪里？”
亲卫愣了一下，随即斟酌着出声道：“敌军骑兵，约莫被咱们甩出了百里范围，至于前锋主力，距离咱们至少还有三百里的路程。”
“三百里......”
王胜闭眼陷入了沉思。
按照柴令武的交代，他的任务，可不止是攻下辽中城那么简单。
最重要是还是依靠辽中城为诱饵，将敌军的前锋尽数吸引进城中，然后活埋。
而现在，敌军的距离，有些远了。
沉吟片刻，他摇头道：“不着急，先等等，等敌军主力追上来。”
“等敌军主力追上来？”
亲卫又是一愣，眼中浮现几许不解。
王胜点点头：“咱们虽然吸引了敌军前锋回援，但咱们的任务，却不仅仅是吸引敌军前锋回援......”
顿了顿，王胜接着说道：“明日，你带着五百人，去挑衅敌军前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敌军前锋引入辽中城下。”
这话一出，那亲卫顿时皱起眉头，他迟疑道：“那您呢？”
王胜言简意赅道：“我带着五百人去攻城！”
“五百人，攻......攻城？”亲卫满脸不可思议。
王胜没有多说，而是翻身下马，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取出睡袋准备休息。
亲卫尽管震惊，但现在这一千人是王胜说了算，他也只能招呼将士们就地休整。
翌日，天上的风雪又大了一些。
一千唐军将士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精神也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随着王胜一声令下，本就不多的大军再次兵分两路。
其中五百人，原路折返去袭扰敌军前锋部队。
而剩下的五百人，则是在王胜的带临下，越过上冻的辽河，来到长城之下。
辽中城的守军不多，因为主力都被国中征调，前往扶余城集结，准备援助薛延陀。
当然，所谓的守军不多，也只是相对王胜手下这五百人而言。
事实上，哪怕城中守军被抽调了一半多，辽中城依旧还有两千守军守卫。
并且，早在昨夜唐军骑兵抵达长城之外的时候，城中守军便已经发现了这支唐军的踪迹。
之所以不出城迎敌，也仅仅是因为城中没有骑兵而已，并不是因为惧怕。
毕竟扶余城的事情，发生得太快，至今还未传到辽中城内，渊盖苏文为士气考虑，也有意的隐瞒了这个消息。
这就导致城中守军，还只当现在的唐军与当年的隋军一样，对于火药之事，更是一无所知。
“弟兄们，随我冲，炸开城门！”
大战一触即发，王胜没有任何废话，城上的高句丽守军，亦是做好了所有守城的准备。
从滚木擂石，到床弩弓箭，皆是一应俱全，只等唐军发起进攻。
只是，在火药这种领先了一个时代的武器面前。
辽中城守军准备的这些东西，注定只能成为摆设。
“杀！”
陡然间，冰原上迸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王胜故技重施，无视了城楼上密集的箭雨，带着麾下五百轻骑，直奔长城门洞底下钻。
如此别具一格的攻城方式，瞬间引得城楼之上的守军懵逼了片刻。
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迎接他们的，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使得城墙之上的守军心神巨震。
下一刻，坚固无比的长城城门轰然倒塌。
破了，高句丽耗费无数人力与无力修建的长城，就这么变成了一片废墟。
唐军将士没有任何意外，城墙倒塌的瞬间，便径直发起了冲锋。
许多高句丽士卒，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经成了唐军的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