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别慌，要的就是冒险！
一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听的马车周边的护卫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朝柴令武投去诧异的目光。
裴行俭与薛礼对视一眼，果断勒住马缰，与柴令武的马车齐平。
柴令武回神，望着忽然簇拥上来的两人，不由挑了挑眉，问道“怎么？”
薛礼目露倾佩之色，朝柴令武拱手道：“公爷这首诗余，有大家之风，定能名传于后世。”
柴令武一脸矜持地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
一旁裴行俭冷不丁语气古怪地问道：“师尊，这诗余，你......从哪抄来的？”
裴行俭一个抄字出口，别说柴令武了，就连簇拥在他身边的薛礼与一众亲卫都忍不住愣神了片刻。
柴令武一头黑线，果断一巴掌就朝裴行俭后脑勺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传出，柴令武没好气地呵斥道：“不会说话就闭嘴，煞风景的玩意儿！”
裴行俭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捂住后脑勺。
有些幽怨地瞪了柴令武一眼，不忿道：“本来就是，您的水平弟子又不是不知道，让您写个奏折还半篇大白话呢......”
“还说！”
柴令武抬手，作势欲打，裴行俭赶忙纵马狼狈逃窜。
远离柴令武黑手的同时，还不忘辩解道：“弟子又没说谎，打我干嘛？”
柴令武脸皮直抽抽，心里很有一种抄袭之后被人戳穿的羞耻感。
但一想到这词的确是他抄来的，也只能悻悻地瞪了裴行俭一眼。
一旁的薛礼望着这师徒二人的互动，眼中则是不禁浮现几许沉思之色。
他发现，他越是与这位公爷接触，便越是看不懂这位公爷。
如这般大气恢弘的诗余，若当真已经有人作过，只怕一经出世，便会为天下人传唱。
但......他并未在士人的圈子里听说过这首诗余。
可此诗余若是这位公爷所作，裴行俭为何又会信誓旦旦的说他抄袭？
而且看这位公爷的样子，也没有否认的打算。
他正疑惑间，一骑快马却是忽然越过运粮的队伍，直奔三人大纛而来。
“公爷，急报，扶余城急报！”
一道急报声，同时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众人下意识回头，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来人，正是负责率领小队查探追兵情况的王胜。
众人注视间，王胜已经纵马到了近前。
他勒住马缰，朝众人拱手一礼，神色凝重道：“公爷，扶余城急报，渊盖苏文麾下主力，已于七日前进驻扶余城。渊盖苏文下令对扶余城进行整修的同时，还派出了一万人的前锋军向我军追击而来。敌军前锋军的速度很快，如今，距离我军直线距离已经不到四百里！”
王胜语速极快的报上了后方追兵的消息。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骑在马上的薛礼与裴行俭也陡然变了脸色。
裴行俭顾不得柴令武的威胁，急忙纵马折返，焦急问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王胜肯定地点点头。
薛礼皱起眉头，神色难看道：“你确定，渊盖苏文派出的前锋军有一万人？”
“对。”
王胜再次点头确认，作为百战老兵，从敌军阵型上判断敌军的人数，于他而言，不过是基本操作。
听得王胜连续两次确定，薛礼与裴行俭的脸色更是无比凝重起来。
“该死的渊盖苏文，怎么还有力气追，他不累吗？”
裴行俭低低咒骂了一句，扭过头朝柴令武沉声问道：“师尊，咱们现在每日的行军距离，最大限度便是二十里，没办法再快了，您拿个主意，咱们怎么办？是和对方打一仗，还是舍弃掉一些粮草，加快赶路的速度？”
柴令武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此事了一样。
此刻，听见裴行俭的问题，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而是沉思着，将询问的目光看向薛礼。
薛礼冷不丁对上柴令武询问的目光，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看懂柴令武的询问之意后，他轻轻摇头道：“公爷，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想要返回营州城，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而敌军距离咱们只有四百里，若敌军全速行军，早晚都会追上来......”
柴令武点点头，淡然道：“无妨，你直接说你的意见即可！”
“末将的意见嘛......”
薛礼皱眉沉吟片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顿时感觉到压力山大。
但考虑到大军为了强夺这六万石粮草付出的心血，他还是咬牙道：“末将的意见，是想办法和对方打一仗，咱们好不容易才将这些粮草运到半路上，若是此刻半途而废，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柴令武再次点头，转头看向裴行俭，问道：“你觉得呢？”
裴行俭没料到柴令武还会询问他的意见，但他还是迅速反应过来。
沉思片刻，他忽然一拳锤在马鞍上。
冷声道：“有道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咱们麾下四千精锐，对付敌军一万前锋军，也未必就全无胜算，既然他们想打，那就打！”
柴令武摩挲着下巴，眼中沉思之色更浓。
半晌，他扭头看向王胜问道：“你确定，渊盖苏文只派出了一万前锋军前来追击？”
王胜眼中浮现一抹茫然，下意识想要点头，可迎上柴令武凝重的眸子，忽然又没那么坚定了。
裴行俭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师尊的意思是，那一万前锋军，是渊盖苏文派出来的迷魂阵？”
一听这话，薛礼也是忍不住大吃一惊：“用一万大军来布迷魂阵，渊盖苏文疯了吗？”
“渊盖苏文疯没疯我不知道，但......他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建功，高句丽内部就该疯了！”
柴令武不再沉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两人道出自己的猜测。
薛礼与裴行俭闻言，不禁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骇然之色。
唯独王胜，依旧一脸懵逼。
完全不明白三人又在打什么机锋。
什么疯不疯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望着神色凝重的几人，柴令武淡淡道：“高句丽此番出兵，意在援助薛延陀，如今辽东已然落雪，草原上，陛下的大军定然也已经抵达薛延陀境内，高句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因此，那一万人绝对不是什么前锋军。”
柴令武将话说到这里，王胜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三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心下大骇，震惊道：“公爷的意思是，渊盖苏文就是要用那一万前锋军，拖住咱们回城的脚步，为他麾下的主力大军争取时间？”
这次，没等柴令武回答，薛礼便神色凝重地点头。
他解释道：“如公爷所言，渊盖苏文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他不可能在扶余城休整太久，更不可能只派出一万前锋军追击我军，而将主力留在扶余城。”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就算他想这么干，高句丽国中各方势力也不会允许，因此，他的主力一定在暗中行军，只待咱们停住脚步，就会杀出来将咱们一举歼灭。”
裴行俭眉头紧皱，一脸愤恨地接过话头，怒骂道：“该死的渊盖苏文，如此阴险，实非君子所为。”
“他本身就不是君子！”
柴令武淡淡应声，面无表情道：“君子，也不可能带兵。”
这话一出，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站在大唐的角度，渊盖苏文此举无疑是阴险又毒辣的。
但站在高句丽的角度，这就不叫阴险了，而叫兵不厌诈。
但凡柴令武警觉性稍微弱了一点，迫于追兵的压力，选择带着大军留下来伏击高句丽前锋军。
那渊盖苏文便可趁机将唐军这四千主力一举歼灭。
而没了这四千唐军的营州城，也就成了拔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毕竟，你城池修得再坚固，也需要有人守不是。
因此，对于渊盖苏文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你若应战，我就将你一口吃掉。
你不应战，我也早晚能追上你。
总之一句话，你别想将粮食安然带回营州，多多少少，得给我吐一些出来。
三人沉默着，心中迅速将渊盖苏文的用意梳理了一遍。
认清现在所属的处境之后，除了柴令武之外，一行人脸色都有些颓然。
薛礼叹息道：“将士们好不容易运出来的粮食啊......”
裴行俭沉默片刻，摇头道：“粮食是重要，但相比粮食，还是命更重要。”
两人的话，引得王胜与一干亲卫连连点头赞同。
没办法，事到如今，他们想要赶在追兵追上来之前赶到营州城，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快速度，而想要加快速度，就必然要舍弃一部份粮草辎重，这是一个死局。
柴令武将众人失落的样子尽收眼底，则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幽幽道：“虽然......但是......我也没说咱们就陷入了绝境，没有丝毫翻盘的可能啊！”
柴令武这话一出，原本还情绪低落的几人顿时僵住。
裴行俭满脸难以置信，机械似的扭过头，不可思议地问道：“师尊，您......您还有办法？”
王胜一个激灵，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公爷，此事还能两全吗？”
薛礼没有说话，但也是心头火热，眼神热切地盯着柴令武。
柴令武被三人的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随即沉吟着出声道：“办法嘛，倒不是没有，只是有些冒险。”
“冒险？”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冒出精光。
以他们对柴令武的了解，能让他都说出冒险二字的法子，那一定是非常冒险了！
但……作为年轻气盛热血青年，谁还没个勇者梦啊！
他们，要的就是冒险！
裴行俭迫不及待道：“师尊别卖关子了，您就直说好了，需要我们怎么做？”
柴令武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悠悠道：“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人又是一愣，嘴里反复咀嚼着柴令武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思来想去，他们也不太明白此言何意。
裴行俭急吼吼道：“哎呀，您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怎么干！”
柴令武淡淡道：“渊盖苏文能用逼迫的方式，迫使我们不得不做出取舍，咱们同样可以！”
言罢，柴令武不等几人发问，便直接将心中所想道出。
“咱们现在已经确定了高句丽的主力大军在扶余城，也就是说，镇远城与辽中城，现在是处于空虚状态，若是咱们能派出一支奇兵，突袭辽中或是镇远城，你们说，渊盖苏文他是救，还是不救呢？”
柴令武的话音落下，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
王胜，薛礼，裴行俭面面相觑，三人的眼睛俱是越来越亮。
对视一阵后，三人瞬间兴奋起来。
裴行俭忽然扶掌大笑：“有道理啊，我军虽然人数不占据优势，可咱们现在还有一千多骑兵啊！”
薛礼也兴奋，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些理智。
他沉思片刻，斟酌着问道：“万一，末将是说万一，万一渊盖苏文发狠，宁愿与咱们换家，也不愿发兵救援呢？”
“那就，把营州送给他呗！”
柴令武耸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对于薛礼的担忧完全不放在心上。
薛礼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解。
反倒是裴行俭，听见柴令武那句把营州送给他之后，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恍然。
随即不等薛礼继续发问，主动笑着解释道：“除非渊盖苏文想要彻底挑起两国大战，甚至有魄力舍弃掉他麾下的三万大军，不然，他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占据镇远城与辽中城。”
薛礼又是一愣，但下一刻，他就忍不住脸色涨红起来。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柴令武的用意。
柴令武嘴角含笑，笑吟吟地出声道：“陛下麾下六万大军，还在草原上游弋，若是咱们再占据镇远城与辽中城，立即就能与陛下麾下大军形成首尾呼应之势，届时，渊盖苏文就成了一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