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万国皆弱,独有唐强!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春暖花开之时,正是去往远方之时。
这三日时间,柴令武一一向昔日的纨绔好友告别,日日饮宴到深夜。
临走时,又与柴绍密谈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带着家眷踏上了前往辽东的道路。
长安到营州,直线距离接近四千里。
柴令武要去营州赴任,其实最快的速度,是走海路。
顺着大河一路东进,抵达登州之后,乘船顺着渤海湾直抵营州,如此,只需两月便可抵达。
可惜,大唐的船,柴令武不敢坐。
尤其是大河上的船,更是稍不注意就有船毁人亡的危险。
因此,他只能选择走陆路,出潼关,渡过风陵渡后,一路向北,顺着河北道走并州、幽州、平州,最终抵达营州。
从路程上来说,自长安出发,去辽东营州的距离,甚至比去西域西州的距离还要稍远一些。
而两地的危险程度,则是不相上下。
周边都有强大的敌人盘踞,都有复杂的部族生存。
李世民分别让柴令武和长孙冲各自去两地执行任务,其中也未尝没有要两人一较高下的心思。
毕竟,大唐长安的二代之中,如今冒头的,也就只有柴哲威,长孙冲,柴令武三人。
至于其他二代,可用之材倒也不是没有。
如张公谨家的张大安,张大象,房玄龄家的房遗直,杜如晦家的杜构等人,也是早早的去了地方上任事。
但皆算不上冒尖。
冒尖的柴氏兄弟和长孙冲之间,柴哲威年岁稍大,又早早的领了任务,眼看是要登堂入室了,拿他和长孙冲与柴令武比,显然不公平。
因此,李世民便只能让长孙冲和柴令武比。
至于比了之后要怎么用,柴令武怀疑,李世民很可能是打算将他们留给大唐的下一代君王。
毕竟如今大唐诸臣虽然老迈,但也还没有到退休的时候,起码再驱使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
而李世民如今对自己的寿数,其实也有一个大体的认知。
他年轻的时候,受伤过重流血过多,早已伤了根基。
此外,便是心理上的压力,也注定了他不可能长寿。
这些事情,李世民虽然未曾亲口与他说过,但有些事情,是不用说透的。
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些信息,便足以让人做出正确的判断。
何况,柴令武是知道历史上的李世民是只活到了五十一岁的。
这个年纪驾崩,不算早夭,但也绝对算不上长寿。
所以,李世民现在就开始给下一代君王培养人才,可以说是完全合情合理。
怀着这样的心思,柴令武充满斗志的踏上了去往营州的道路。
太华山下,已经出发了好几日的柴令武正在规划去往营州之后要做的事情。
裴行俭打马凑在他身旁,望着柴令武已经看着舆图沉思良久,不由小声问道:“营州北边盘踞的奚,契丹,还有高句丽北边的靺鞨人也能用啊,您不打算将他们算进去吗?”
柴令武沉吟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见柴令武明显不打算采纳他的提议,裴行俭顿时有些不解地挠挠头。
他不太明白,这些国家明明都是大唐的藩属,大唐是有权力调动这些部族兵的,为什么这位师尊却不打算用?
这不是明摆着浪费资源吗?
裴行俭正疑惑间,柴令武也从舆图上收回了目光。
他随手将舆图递给裴行俭,才缓缓开口给他解惑道:“你说的这些国家,名义上虽为我朝藩属,但事实是他们距离高句丽更近。”
裴行俭刚刚收好舆图,闻言顿时更加不解:“这能说明什么,我大唐还比高句丽更强呢,他们难道还有胆子和高句丽联手对付我大唐不成?”
“对付大唐他们或许不敢,但暗中使一使绊子,还是没问题的。”柴令武目视前方,缓缓出声,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裴行俭还是有些不能理解柴令武得出这个结论的论点是什么。
他目露沉思之色,脑海之中疯狂运转。
沉思片刻,他蹙眉道:“师尊是担心,他们和高句丽联手?”
柴令武答非所问道:“高句丽的存在,对我大唐而言,便像是如鲠在喉。但对于辽东的大多数部族来说,正是因为有了高句丽的存在,他们才能免于和我大唐直接对上。哪怕是对我大唐一向还算恭敬的新罗,倭国,其实也都是很需要高句丽这个缓冲地带继续存在下去的。”
柴令武说完,不等裴行俭问出自己的疑惑。
便接着说道:“所谓的国际局势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祖宗其实很早就已经给我们后世子孙留下了正确答案,那便是远交近攻。你可以将自己代入一下那些小国视角,假如大唐这样的强大帝国,与你所在的部族直接接壤,你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害怕,你细想一下,便能明白其中关节。”
听完柴令武的长篇大论,裴行俭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便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将自己代入小国视角,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向,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思维误区。
在他看来,只要大唐强大,那么其他国家就该恭顺,就该听话才对。
毕竟,违抗强者,那无疑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见裴行俭陷入了深思,柴令武接着说道:“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叫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其实也能很好的诠释出所谓的国际局势是怎么回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裴行俭眼神明灭不定,像是抓到了一点什么,但又很朦胧。
柴令武见状,也不再多言。
他知道裴行俭的想法,那就是大唐现在最强,其他国家就应该无条件顺从大唐。
而这,也是目前所有唐人共有的思维。
这种万般皆弱者,唯有大唐强的思维,固然能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一个民族的凝聚力和自信心。
但也很容易培养出唐人自大的心态。
熟知大唐历史的柴令武非常明白,这样的心态,能够缔造盛唐,却也能够毁掉盛唐。
安史之乱,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他来了,自然不可能继续让安史之乱这样的惨剧继续发生。
所以,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大唐的民族自信心空前强大的同时,也不要忘了保持一颗谦卑之心。
唯有如此,大唐才能一直强大下去。
而不是在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后,便沉溺于虚假的繁荣之中,固步自封,最终一触即溃。
而裴行俭,作为他的开山大弟子,也将会是继承他衣钵的绝佳载体。
气氛沉寂下来,师徒二人沉默着打马并肩前行,只有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声音,仿佛踩踏在裴行俭的心上。
“啊~”
良久之后,裴行俭忽然大叫一声,一张小脸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他一把拽住柴令武的衣角,满脸骇然道:“师尊,高句丽不能亡......”
柴令武挑了挑眉,望着裴行俭苍白的小脸,嘴角勾了勾,笑问道:“怎么,想明白了?”
裴行俭回神,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脸后怕道:“弟子明白了,弟子想明白了,师尊,高句丽不能灭,至少短时间内不能灭。”
“为什么呢?”
柴令武面色淡然,轻声发问。
裴行俭眸色惊惧,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他无比恐惧的事情,颤抖着声音解释:“因为,因为大唐目前还没有镇压九州四海的实力,陛下准备同时征伐吐谷浑和薛延陀,已经足够吓破四海诸国的胆子。若是再马不停蹄的征伐高句丽,四海诸国必对大唐群起而攻之,届时,整个大唐都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沼,那将是,将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弟子,弟子害怕。”
柴令武闻言,不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之意。
裴行俭的确足够聪明,他只不过稍加点拨几句,他便能想到这一层,殊为难得。
这的确是他想要告诉裴行俭的。
大唐现在已经足够强,强到像个恶霸,能够压得四海诸国这些老实人抬不起头来。
但大唐现在又还不够强,因为大唐的人口基数,还不足以对抗全世界。
而老实人被压迫久了,是会爆发的。
一两个老实人被恶霸打倒,其他老实人或许不敢有什么动作,最多就是心里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但当第三个,第四个老实人也被恶霸打倒之后,其他老实人便没了选择。
要么,联起手来,将恶霸打死。
要么,站着不动,在那里等死。
偏偏四海诸国和老实人还不一样,老实人最多用拳头,逼急了就用镰刀,用锄头,而四海诸国,则是有刀剑可以用。
而这,也是柴令武为什么不打算用裴行俭说的那些部族的原因。
那些部族,不仅不能用,还得防着,防着他们已经知道大唐盯上了高句丽的事情。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大唐和高句丽之间必有一战。
这件事,唐人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说,唐人不说,那四海诸国就还会自欺欺人。
可要是说了,那就是真的将四海诸国逼上了绝路。
假如有一天,大唐突然向全世界宣告了这件事情,那么一定是大唐这个恶霸已经强到了,能够将所有老实人一拳打死,而不损伤己方分毫的时候。
裴行俭眼中,依旧有着惊惧之色。
但随着柴令武的大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心里也逐渐安定下来。
良久,他深吸口气,转头对着柴令武一脸严肃地说道:“师尊,弟子明白了,弟子以后,会注意的。”
柴令武嘴角含笑,轻轻点头:“没事,不着急,慢慢来,你现在年纪还小,大唐要打的仗,也还有很多,除了高句丽之外,还有西域,还有西突厥,还有六诏,还有吐蕃,还有交趾.......这些仗,够好几代人去打了,会有你大放异彩的一天的。”
听着柴令武的宽慰,裴行俭重重的点点头,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从他选择走上学习用兵之道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完整的人生规划。
他也相信,将来的大唐名将之列,定然有他一席之地。
师徒二人话音落下,前方也迅速驶来一匹战马。
“吁~”
王胜立于战马之上,高声禀报道:“报,公爷,裴郎君,前方三十里便是潼关所在,我等是一鼓作气过关渡河,还是于潼关休整一夜?还请公爷示下!”
柴令武闻言,淡淡道:“先在潼关休整一夜,明日渡河吧,派几个兄弟去安排一下,咱们人多,别搞了风餐露宿。”
“得令!”
王胜领命,再次纵马转身而去。
队伍缓缓前行,时间来到下午时分,一座比邻渭河而建的巨大的关城映入众人眼帘。
潼关,关中东大门,到了!
柴令武远远的便看见如今的潼关守将屈突诠,早早带人守在关门之前,恭候着他的大驾。
长长的车队使到潼关城下,屈突诠立即带着一群潼关将领上前见礼。
“末将屈突诠,见过公爷。”
柴令武闻言,赶紧翻身下马,将屈突诠搀扶起来,大笑道:“二兄折煞我也,叫什么公爷,叫贤弟。”
屈突诠有些拘谨,他虽与屈突寿是兄弟,但并非一母同胞,实在是不敢和柴令武攀亲。
柴令武见状,不由一拳敲在他兄甲上,笑着提点道:“我与蒋国公亲如兄弟,你既是蒋国公胞弟,这声兄长,无论如何也是当得的,何必如此见外?”
听见这话,屈突诠心神总算稍微松懈,脸上也浮现一抹笑容。
点头道:“既如此,那末将就托一次大,唤公爷一声贤弟了。”
“无妨,小弟今夜可还要叨扰兄长一夜,兄长别嫌小弟事多就行。”
柴令武笑呵呵地点头,他是真喜欢和屈突家的人打交道,从上到下,每一个心眼多的,舒服,不累。
见柴令武当真没有架子,屈突诠也安下心来,笑呵呵的摇头道:“贤弟说得哪里话,到了自家人的地方,为兄难道还能让贤弟去住驿站不成?让大兄知道了,还不打死我啊。还请贤弟与我进关,待兄略备薄酒,略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