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天生的名将?
“谁要你关心了?”
柴令武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废话,转头看着谢知书道:“今年咱们可能没法继续待在长安混日子了。”
程柔被柴令武这么刺了一句,心中正不爽。
陡然一听这话,却是瞬间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准备偷听柴令武的去向。
一旁的长乐也是神色愕然,眼神颇有些复杂起来。
谢知书倒是神色淡然,像是对此事早有预料。
她点点头,问道:“陛下打算将你外放是吗?”
柴令武也没否认,他去营州赴任,肯定是要带家眷的,所以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
沉吟一瞬,他轻声道:“陛下打算让我去营州,让长孙冲去西州。”
“营州?”
三女都没在意柴令武的后半句话。
听见营州二字之后,便不由得一阵面面相觑,眼中皆露出疑惑之色。
营州,那是什么地方?
没听说过大唐还有这么个州府啊。
看着三女疑惑的样子,柴令武便知三女没有什么地理常识,都不知道营州在哪。
但也正常,大唐三百多个州,就连他也不敢说全部知道在哪。
思索片刻,他转头对着门外伺候的下人吩咐道:“去取舆图过来。”
门外下人恭敬应声,花房之中的三女便陷入了沉默。
大唐能叫得上名字的州县,她们大多还是清楚的。
而这个营州,她们却从未听说过。
哪怕她们不知道营州在哪,此刻大抵也能猜出来,营州必然是在边疆偏远之地。
程柔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长乐也是若有所思,看起来许多思虑。
唯独谢知书,依旧脸色淡然,很平和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她嫁给柴令武的时候开始,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跟着柴令武外放的心理准备。
这个男人,终究是要干大事的,不可能一直留在长安。
营州之地,或许便是这个男人一步一步走向人臣巅峰的起点。
作为高门妇,她从不认为去偏远之地为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大兄柴哲威还是霍国公府继承人呢,不也去了会州。
何况,这次连赵国公长子,也需要去西州。
三女各怀心思的想着,不多时,便有脚步声去而复返。
却是裴行俭亲自取来了舆图,放在四人跟前。
然后,他就退到了一边,伸长了脖子,满脸好奇地望着柴令武的手指指向东海以北的登州海湾。
柴令武余光瞥见他的目光,不由手指一顿。
仰起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看就自己搬根凳子过来坐着看,站那当门神吗?”
一听这话,裴行俭顿时大喜。
忙不迭搬了根胡凳挤在柴令武和谢知书身边,两只硕大的招风耳竖起,生怕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柴令武也不再卖关子,手指落在渤海湾北部,淡然道:“这里就是营州,隶属于河北道下辖,与渤海,平州,内附我大唐的奚族部落,契丹部落,以及东边的高句丽相邻。”
众人顺着柴令武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这么远?”
程柔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皱巴巴的,苦恼的样子可爱极了。
长乐也是满脸愕然之色,伸手比划着舆图上的距离,蹙眉道:“从长安去营州,至少也有三四千里吧,这得走多久啊。”
一旁裴行俭却是嗷地怪叫一声,眼神放光道:“师尊,你要去营州做官?”
柴令武忽略了两女的话,独独选择回应裴行俭:“不错,你也想去?”
裴行俭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止我想去,还有薛礼薛世兄,他也想去一趟辽东。”
“薛礼?”
柴令武一愣,诧异道:“他前些日子不是回家去成婚去了,婚礼完成了?”
“这个......”
裴行俭摇摇头:“弟子也不知道啊,自从弟子这几年跟您留在长安之后,族中也只会偶尔传来河东的消息。”
柴令武还欲再问,便听得裴行俭接着说道:“不过,您去营州上任,不也要走河东嘛,到时候咱们到了薛氏的地盘上,再去寻他不就行了?”
听见这师徒俩开始对话,三女默契的不再多言。
只是静静的望着这师徒二人,眼中各自闪动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柴令武没注意三女的表情,朝裴行俭蹙眉问道:“你是我的弟子,跟我去辽东无可厚非,薛礼去辽东干嘛,总不能也是去游学吧?”
一听这话,裴行俭脸上顿时浮现几分难为情之色。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讪笑道:“其实是因为前些日子,弟子和薛兄跟随师公学习用兵之道时,曾对辽东起了一番争论,所以就准备亲自去辽东看看。”
“哦?”
柴令武挑了挑眉,忽然来了兴趣:“说说看,争什么?”
“其实也没啥,就是前朝炀帝不是三次对高句丽用兵嘛,我和薛兄就怎么攻打高句丽一事出了分歧。”
裴行俭说着,脸色不由浮现一抹赧颜,像是在说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
柴令武却是彻底来了兴趣。
他要没记错的话,薛仁贵真正在大唐崭露头角,似乎就是随李世民征战辽东开始的。
历史上的薛仁贵,最开始是虢国公张士贵手下一员参将。
随李世民东征时,因唐军在安市城下受挫,郎将郎将刘君邛被高丽军围困,无法脱身。
关键时候,薛仁贵白衣白甲,单枪匹马挺身而出,直取高丽一将领首级,将其悬挂于马上。
高丽军观之胆寒,于是撤军,刘君邛也获救。
此役过后,薛仁贵名扬军中,开启了他的成神之路。
这些历史,柴令武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仍旧是记忆犹新,因为太具有传奇性和演义性了。
他忍不住催促道:“说说,你们是怎么争的?”
“就是弟子认为,高句丽乃是我大唐宿命之中的大敌,若大唐要对高句丽用兵,须得正奇相辅,一路推进,直抵平壤,方可亡其国,毁其宗庙。”
裴行俭先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意见,见柴令武听得津津有味,这才接着说道:
“而薛兄认为,高句丽境内多山,若是大规模行军,粮草后勤恐难为继,因此,陆上只需部署一路奇兵以为策应,以水师为主力,自新罗国入境,直抵高丽王都,兵行险招,方可功毕于一役。”
言罢,他顿时一脸不忿道:“反正我俩谁也不服谁,所以就决定等有机会了,一定要亲眼去辽东看一看,看看我俩谁对谁错,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你既然要去营州赴任,就顺便带上我俩呗。”
柴令武静静的听完裴行俭讲完他和薛礼的分歧,脸色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两人的战略,正是大唐两代君王东征高句丽选择的战略。
裴行俭所言,乃是贞观末期,李世民亲征高丽时选择的战略和战术。
大规模用兵,只兵分三路,正奇相辅,一路推进。
最后虽然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未曾彻底灭亡高丽,却也将高丽举国之兵打掉一半,为李治登基之后灭亡高丽打下了良好基础。
而薛礼所言,则是李治登基之后选择的策略。
以水师保证后勤粮草的供给,陆上以奇兵相辅,再召藩属新罗之兵为向导。
而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不仅高丽,百济被灭,半岛上唯一剩下来的新罗,也对大唐无比恭顺。
甚至就连孤悬海外的倭国,也被白江口一战打断了脊梁。
足足恭顺了六七百年,不敢轻易冒犯天朝之威。
可以说,两人的争论,看似是争论,实则是已经给出了大唐未来针对高丽的可行性战略。
而这,仅仅只是两个少年想出来的策略。
难道说,名将的用兵之能,当真是天生的不成?
柴令武如是想着,古怪的目光在裴行俭身上上下打量,看得裴行俭心里直发毛。
忍不住怯怯地问道:“怎么了师尊,有......有什么问题吗?”
柴令武摇摇头,冷不丁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你们俩自己想出来的策略,还是有人从旁协助?”
裴行俭更加懵逼:“是我俩自己想出来的啊,这是师公留给我俩的作业,咋啦?”
“耶耶,留给你俩的作业?”
柴令武摩挲着下巴,满目狐疑。
一旁的三女则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这对师徒在搞什么。
这不就是很正常的争论吗?
纸上谈兵,谁都会啊。怎么柴令武是这样一副表情?
狐疑一瞬,柴令武接着问道:“既然这是耶耶留给你俩的作业,那耶耶最后是怎么说的?”
“师公倒也没有怎么说,只是说让我和薛兄有机会可以去实践一下。”
裴行俭挠挠头,很诚实地道出了柴绍的意见。
柴令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点头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咱们路过河东时,去薛氏拜访一番,问问薛礼要不要跟咱们去。”
一听这话,裴行俭眼中喜悦之色更浓。
忙不迭的追问道:“那您什么时候出发,弟子好收拾出行需要的东西。”
“时间还未定呢,陛下说晚点会有圣旨送到。”
柴令武正说着,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便听得府中下人焦急道:“公爷,天使,天使来了,有旨意。”
一听这话,花房内的五人顿时怔愣了片刻。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柴令武率先起身,淡然道:“圣旨到了,先随我出去接旨吧。”
谢知书和裴行俭闻言,赶忙点头应是。
程柔和长乐对视一眼,情知现在她们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当即起身告辞。
示意二女自去之后,柴令武带着谢知书和裴行俭匆匆来到前院。
此次前来传旨之人,依旧是柴令武的老熟人章季。
一看见柴令武,章季便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远远的拱手道贺道:“恭喜公爷,贺喜公爷啊。”
“原是章内侍,不知这喜从何来啊?”
柴令武也笑着迎了上去,明知故问的和他打趣一句。
两人寒暄之间,府中下人也迅速在院子里摆好香案。
章季见状,也不卖关子,直接从怀中取出圣旨念起来。
一番晦涩难懂的开场白过后,柴令武终于从一打段废话之中,听到了自己的准确职位以及出发时间。
职位是营州别驾,从四品上的官职,正好与他的通议大夫之衔差了一个品级,与柴哲威的会州别驾同级。
一州别驾,放在大唐,已经算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了。
因为大唐一个州的主官里面,除了刺史之外,便是别驾最大。
换句话说,接下这封圣旨之后,他就成了一州二把手。
十八岁的一州副贰,说一句大权在握也毫不为过。
更别说李世民还给了他四个折冲府的指挥权。
有兵权,有政权,等他真到了营州,哪怕是明面上的营州刺史,只怕也要看他的脸色过活。
可以说,李世民这一次是真的大方,不是名义上的大方。
至于出发时间,则是三日后,倒也没有出乎柴令武的预料。
毕竟赶赴地方上任这种事情,肯定是越快越好。
章季念完圣旨,当即笑眯眯的将圣旨递到柴令武手里,再度恭喜道:“恭喜公爷,贺喜公爷,弱冠之年,便已主政一坊,假以时日,登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啊。”
柴令武笑呵呵地接过圣旨,交给了黄元,命他送进祠堂供奉。
随即对着一旁的下人招招手:“来人,奉谢仪。”
下人捧上一盘子铜钱,章季也没有推辞,笑眯眯的接下谢仪之后,便拱手告辞:“公爷,咱家还要回宫复旨,就不多留了。”
“章内侍慢走!”
柴令武笑着送走了章季。
转头看着一脸惊愕之色的谢知书,笑道:“还愣着干嘛,去收拾东西,随为夫去营州赴任啊。”
谢知书如梦初醒,仍是惊愕不已:“夫君,陛下让您......让您去营州任别驾?妾身没听错吧?”
“怎么,很稀奇吗?”
柴令武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自得之色。
谢知书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只觉得人生观都受到了冲击。
自家夫君,十八岁就成了一州别驾......
那谢氏族中那些不惑之年,才混了个六七品实权职位的长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