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96

桐桐看向苏大民,当年那个小伙子变的胡子拉碴的,站在四爷身后的位置,感觉都比四爷看上去年龄大。

结婚了,有了孩子,这两年又吃不饱,瘦的颧骨高耸,更显的狼狈。

现在不同以前了,在大锅饭的前期,苏大民的名声很好,工人都拥护。后期,大家就不信任了。这种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建立起来。

工人们都在传,说是伙食队的谁谁谁偷着往家里拿了什么,谁谁谁又拿集体的粮食走了哪里哪里的人情等等,这种事真的有,但是谁相信你苏大民对此真的不知道?在大家的心里,他们就是一伙的。

当然了,当时那么想,过后也知道可能冤枉苏大民了。但是,你没有那个能力,却管了那么大的事,总归还是你的不好。

于是,面上拥护苏大民,但凡跟厂领导沟通、反应问题,就都找苏大民。可背后呢?不想出头,不好出头的人都会说:“找那个苏大傻去。”

桐桐就问:“大民,你告诉对方你是谁了?”知道一个人的单位很简单,像是工服,像是背着的水壶、帆布包,这都可能是奖品,上面都有单位的标识。认出单位很简单,可这姓名,对方咋知道的?

“我叫他们让,他们不让,说我多管闲事!我叫街道办,请他们来处理!街道办的小刘我认识,县上的表彰大会,他们单位的先进分子是小刘,我们一起领过奖!我俩一起去处理这个事,对方不服,我就说了,‘我是农场的苏大民,还没有说过我不公道’……”差不多就是类似的话,“跟对方辩了几句。”

在坐的面面相觑,这事怎么说呢?

苏大民说:“邪不压正!我不怕他们。”

邪不压正这个话是对的!事实上,对方的供词也不能影响什么。别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行为都是触犯底线的。

王友也是想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弄清楚了,也就行了。

按照现在的法律,主犯二十年无期,从犯也得七八年成十年。

农场必不肯罢休,这三个人若是不能严惩,那以后就有人效仿,后果更严重。

为这件事的,农场开大会,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比如夜间巡逻等等,比以前更严格。

谁不想有点时间就歇着,而今这么一弄,白天得干农活,晚上还得排班巡逻。农场职工没有办法跟其他工人一样,因为农闲了也是真闲嘛!所以,农忙的时候也就没法算什么加班费了。

于是,怨气对着谁去呢?只能对着苏大民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农场的又有了变动。

先是听说河滩农场那边的张庆生调到林场做场长去了。而原林场的场长退二线了!县里整天开会,结果是两个农场合并为兴华养殖农场。

三月合并顺利完成,四月褚东平高升地区农业局,张跃去了省建设兵团农场,那规模远不是兴华能比的。

一二把手全部高升!

何文红原是政W,而今是一把手书记;刘南生成了二把手场长。朱从军原先是搞人事的,现在成了副场长;另外一个副厂长是四爷,主管生产;鲁正儒也升了一格,主管技术。桐桐跟着升一级,除了负责饲养场的工作以外,全面接手工会的工作。

职务上去了,但不管是工资还是待遇,其实并没有真的有什么变化。

两人的收入来源不是工资,而是桐桐的技术岗位补贴和四爷的技术研发津贴。

人事调整,要跟河滩那边融合,就得调一部分过去,也得调一部分人过来。抱团容易生事,不好管理。

对于干部的任命也一样,得交叉任命。首先得报名,递交意向书。然后得开民主会议,大家选嘛。

选择二十个人,结果金巧的丈夫江洪票数最多,像是叶进宝等人,票数也不低。

但是二十个人里面,独独没有苏大民。

“大民,这肯定有猫腻呢!”

“就是!咋可能没有你呢?”

“对啊!没有谁都会有你,结果你才三票,咋可能嘛?”

“没猫腻才奇怪!这次可是提拔!这一旦成了干部,就可以来回调动了。哪里像是工人,想调动到其他单位,死活调不动。”

“就是呀!江洪可是金场长和林主任的侄女婿,叶进宝是同村……连刘海强都挂了个尾巴,选上了……这要是没猫腻,谁信?”

……

苏大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核票!这投票不共同。”

一个人喊,紧跟着就是一群人喊。

主席台上,刘南生拍了拍话筒:“喊什么?有什么话上来讲。”

苏大民就往主席台去,对着话筒:“我要求核票!这个投票不公平。”

下面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四爷拉过了话筒:“有人质疑,就应该核查。”说着,就朝下指了指:“都坐在原位,谁都不许相互换座位,坐好!这事关这次投票的公正性。”

没人走动了,老老实实的坐着。

四爷取了一张票:“大家填写的时候没有注意,咱们的每张票上都有编号,这个编号跟座位号对应。也就是说,匿名投票,但若是核查,恢复座次,就能核查出来!如果没有异议,那么就是匿名,散了就是散了。”

之前起哄的人不敢言语了,他们都没投苏大民。

四爷指着那一箱子票:“凡是投了苏大民的,可以起立,咱们清点人数,统计座次,很容易就找到原始票根。”

说着,就喊了一声:“请起立。”

结果,站起来两个人,一个是苏大民的媳妇,一个是金喜。

苏大民有三票,剩下的那一票应该是他自己投的。

下面又是嗡的一声,那边统计的人员已经找出对应的票,其他的确实没有。

苏大民涨红了一张脸,只觉得无地自容。

四爷拍了拍苏大民的肩膀,然后问下面:“谁还对自己的票数有怀疑,现在就可以过来核票。”

没有人言语了。转脸,都喊起了公平!

四爷坐回去了,不再言语。

刘南生拍着桌子,怒了:“……咱们一些同志,严重的脱离了群众了,自视甚高……”

桐桐:“……”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可刘南生是新上任的,她的话不能打断:“……总是怀疑别人弄虚作假,从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找原因……自从工作以来,生了多少事端,出了多少荒诞的事。遇事不思考,人云亦云,这种人做领导会如何?亏没吃够么?有些同志,没有反思过自己。回头想想自己过的事,就应该知道,有些人是不适合有些岗位的……”

何文红轻咳一声:“……”刘大姐,可以了!就说这些吧。

刘南生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继续道:“只??有好心是不行的!我们需要的是能办好事的人。坏心的人不能要,但好心办坏事的人更应该警惕。坏心的人,群众不拥护。好心办坏事的人被群众拥护,往往就丧失了自我,对自我没有清醒的认知,其危害比坏心的人更大……”

桐桐看着天色,天阴沉了起来,她低声跟刘南生说:“瞧着快下雨了……”可别再说了,苏大民自尊心强,自来都是被表扬的,这次这么严厉的训斥揭了脸皮了。

这次刘南生倒是没犟着,只道:“因为天气的原因,先到这里,散会。”

桐桐:“……”应该问一下何文红还有没有要说的,怎么这就散了呢?

何文红:“……”算了!散了就散了,也不说了。其实应该把话往回收一收,把被批的这个人脸面往起捡一捡的。

苏大民只是质疑投票,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你可以心里对这个人有意见,但是面上还得夸他,叫大家知道,对这个事情发出质疑,是可以的,是被鼓励的。

这是个立场和态度问题!

可咱们这位刘大姐,是真耿直!

刘南生却觉得:“就应该用鼓槌敲一敲!把他敲醒来,用脑子分辨分辨。整天被人当枪使,大家都觉得他没有坏心,每每不计较!可结果呢?单因为他,生出多少是非来。”

桐桐:“……行!咱不气了!”

“这不是气不气的问题!就说他看见有人在女厕门口,女同志上厕所不方便,他可以找街道办的去处理,却一定得露脸,把单位和姓名告诉人家吗?”

“对方是诚心冲着农场来的,只是苏大民恰巧碰上了,对方故意攀咬。”

“是!这次是攀咬他想脱罪!那去年呢?去年咱们农场被周围的社员给围了,为啥?是不是他带着工人围住了饲养场?”

桐桐:“……”也没有围住,只是几个工人代表来找她谈判。认为人都活不下去了,为啥还要养牲口。他觉得饲养场的牲口应该杀了,帮大家度过灾荒年。

最后之所以没成,是因为他认为该救济周围的生产队,这与农场职工的利益不一致。大家一致反对,事没成而已。

当时是挺凶险的,金喜一看情况不对,叫人偷摸的送了消息出去。是奶粉车间的工人出头,把苏大民给弹压下去了。紧跟着,职工都来了。

有人骂苏大民,说你家的孩子还在保育院吃着奶呢,你就要杀孩子的奶妈,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刘大姐现在提起,依旧是后怕不已。

桐桐:“……”这位大姐是真能得罪人!她就不想,苏大民当时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为啥金喜还投票选了他。

金喜不仅写在纸上,只怕还会刻意叫人知道他写了苏大民。明知道苏大民没戏,还就选他,为啥?

不为别的,就单纯的不想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