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74
这个时期的婚礼只能说正式,但不敢说隆重。
早起桐桐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好。调理好了之后,不到三十八岁的人,本该也就是黑黝黝的头发。
而今就是这样,头发黑亮黑亮的,一根白发都没有。
四爷拉开衣柜,问说:“今儿不穿裙子?”
今年新做了布拉吉,想穿来着,但是……还是算了吧!婆婆得有婆婆的样子。她穿上白色的的确良衬衫,然后拿了一多红花别在胸前,上面的写着——婆婆。
收拾好了,她又拿了另一个,给四爷戴上。
两人都穿的正式,白衬衫黑裤子,佩戴公公婆婆该佩戴的红花。
然后来客看见他们就笑,笑的桐桐好生尴尬:笑啥笑,把人笑的不自在了。
钱小娥在边上起哄:“林大姐,要不……你跟金主任再办一回。”我看你俩这不像是公公婆婆,倒像是要办喜事的新人。
桐桐:“……这是吃了几块糖呀,嘴咋这么甜呢?”
可真不是大家笑,你俩确实不像当了爷爷奶奶的人嘛。
在一群起哄声中,给金喜和小蝉把婚事给办了。
金喜说啥都不想分出去,桐桐就哄,说:“你看,小意还好说,回家来,哪个哥嫂在家,对她来说都一样。但你三哥还没成家!他回来,家里有个弟媳妇,他不自在。咱们门对门住着,我喊一声你就听得见,跟在一个院子里有啥差别?”
好说歹说,说通了,新媳妇就娶在新房那边。从此之后,相互照应可以,但还是单门独户,自己过去吧。
喧闹结束,大门一关,家里只剩下两人了,怎一个惬意了得?
多子多福这话对着呢,要是放在大户人家,有田有产业,家里家仆无数,那只管多子多孙去。可要是没那么些人手,那……别说吃喝了,就只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哪还有消停日子可过?
各自成家,能立业,就都给自己闯去吧。
夏天的雨骤然而下,夜风里裹着凉意,从窗户吹了进来。
桐桐坐起来看了窗外一眼:“这雨……”
“涨水也没事!”四爷翻了个身,打着哈欠,“水塘修起来了……”储水量不小,淹不上来。
是啊!水塘。
水塘有调节水量的作用,除了养殖,还兼人畜用水以及灌溉。
睡着前桐桐还在想,这水塘要是放在天旱的时候,可救命。
天旱初现端倪,是在两年之后了。
两年之后的夏天,桐桐蹲在院子里,傍晚的十分,暑气依然不断。桐桐在本本上记了一笔,这已经是七十三天滴雨未见了。
正记录着呢,小蝉在外面喊:“妈——妈——吃饭了——”
“哦!来了。”桐桐起身,准备去吃饭。
这两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从去年开始,又吃起了大锅饭。吃大锅饭,那都是吃国家的,可劲吃,往饱的吃。
粮食动辄亩产几万斤,咱农场多是种牧草的,但盐碱地没改造好?反正去年冬天选了一块地方种小麦,专家都说土地可以了,酸碱值合适,可今年夏收之后,粮食产量跟人家动辄亩产几万斤的不能比。最终专家组做的检讨,说是因为实验环境的原因,酸碱值弄错了,咱们的改造还远远没有成功,只能说牧草和个别的蔬菜。
但咱没有种出来,也不质疑别的地方的先进。大家放开肚子吃就完了呗!
这种情况下,孩子们压根就不用四爷和桐桐补贴,两人只偷偷攒粮食,什么都攒,只要是能吃的,都攒。
这两年,四爷在改造挤奶设备。桐桐呢,可算是斗智斗勇,忙着呢。
这不是大跃JIN吗?啥都往前赶。养殖业也一样,一直羊一年才生两窝,这不行!来了一些畜牧专业的学生,非要搞什么‘血窝羊’。
血窝羊的意思就是……才生完就要配|种继续怀,这就是血窝羊。这么折腾,母羊不得完蛋吗?
她一半的心思都在跟这群急着‘放卫星’的‘先进分子’周旋,一边保证这些人胡搞不成,一边得保证正常进度。
那一天天的日子过的,可太精彩了。
自家农场对外打着不产粮食的招牌,但是红薯土豆这些基本的保障粮食,是每年都种的。但是因为自家这边一边有军队供给任务,一边产着奶粉这种东西,所以,给农场的配给粮食是充足的。
这么多人吃饭,一桌四个菜,一盘子黄瓜,一盘子茄子,一盘子豆角,还有一盘子酱菜,然后是二合面的馒头,一簸箩一簸箩的上。
小蝉把怀里的闺女递给婆婆:“妈,你先抱一下,我给霜天盛粥去。”
霜天是金喜和小蝉添的姑娘,马上就满一岁了。这会子咿咿呀呀的抱着奶奶呜呜呜,然后指着簸箩的馒头。
“想吃?”桐桐就笑,“小馋猫!”
边上的人就递了馍馍过来,“给娃嚼着喂。”
不!我家孩子不嚼着喂。
另一边有人嚼了来喂,霜天把脸一扭,把脸藏在奶奶的怀里。
桐桐就笑:“她刚吃了奶,嘴饱肚不饱,别管她,你吃你的。”
“而今这日子是好过了,吃的再不愁了。”
是啊!
小蝉端了满满的一碗粥来,低声道:“妈,今儿是米粥,你跟娃分一碗。”米不太常见,熬粥都是给孩子熬的,还有年岁大的老人。
也没人在意,只笑小蝉:“你这当媳妇的孝顺。”
小蝉知道婆婆长时间不喝粥会想喝,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了:“我妈这几天熬夜给牛节省,老耽搁吃饭……昨晚上胃疼,今早半拉馒头都没吃完。”
说的跟真的似得!
这个大家当然不能知道:“林大姐,胃疼就喝粥!怕啥?给灶上说一声就是了。”
“不麻烦了,空一空就好。”
“还是喝粥吧!跟娃分一碗喝。”
小蝉端着的粥碗,下面还垫着个空碗,把粥一分为二,不到周岁的孩子能喝几口?一碗底罢了。剩下的都给桐桐了。
桐桐:“……”行吧!热了一天,确实叫人没了胃口。喝点粥,吃几口菜,确实是最舒服了。
吃完还剩下馒头了,小蝉利索的拿了一个:“我给我妈拿个馍,今晚上要是再节省,省的肚子空。”那就拿嘛,干活就得吃饱。
几乎每顿饭,小蝉都往回拿吃的,找各种的借口。今儿是婆婆,昨晚儿是说金喜没赶上吃饭,前儿是她说她怎么着了……没此坐一桌的人都不一样,谁还记她拿啥回家了。
吃完饭,小蝉跟在后面,桐桐一路抱着孩子,逗孩子说话。
等周围都没人了,小蝉才说:“妈,你今儿多看一会霜天,我跟金喜想把院子里的菜窖往大的挖一些。我给我哥捎话了,叫他们今儿晚上来一趟,我们一晚上就干出来了。”
行!忙你们的,孩子我看着。
一个个的,是真的都不笨。
天都黑的透透的了,门被轻轻的拍响,一听这拍门声,桐桐就知道是牡丹和润叶来了。两人背着孩子,拎着个布包。
门一开,就都进来了。
高迪还问鲁正儒:“那两年,还不咋见这两媳妇回来,近些日子,这俩媳妇回来的真勤快。”
鲁正儒:“……”你听人家那个动静干什么?“俩年轻媳妇带着俩孩子,听金主任说,俩媳妇养孩子没经验,今儿吃的多了拉肚子,明儿吃的生硬了又肚子疼……林大姐养牲口养的,伺候小牛犊子小羊羔子伺候的,有些经验了,孩子不认大夫,回来一揉就好。”
高迪啧了一声,“要么说林大姐这人灵性呢。”说着,就又想起来,自家的外孙女也是这里不舒坦那里不舒坦,常不乖,她试探着问:“要不,我把美美带回来,叫林大姐给揉揉……”
“别管!”鲁正儒放下了脸,转身去睡了。
高迪:“……”行!不提。
别人能听见,所以,林家这边跟做贼似得。
牡丹将门闩好,朝里指了指。
进了堂屋,两人跟演着哑剧似得,把布兜放到了方桌上。
桐桐打开,润叶拿来的是馒头片,阴干的馒头片;牡丹拿来的是蒸熟的高粱米。
她说:“不敢偷着拿!”
“没偷着拿!”润叶指了指馒头片:“这都是有些孩子吃不完,掰了一口吃了,剩下就在桌上放着呢。太糟践了!”自家那院子,好几户人住一个院子,什么都藏不住,除了公婆这边,放哪里都不能安心。
她朝外‘呸’了一声,“我可不信广播上那些话……”农村一天都吃不上一顿干粮,还非得说有多大产。
桐桐先放着:“你什么时候想给你娘家,你来拿。”
“不拿!”不到要命的时候!再说了,他们的嘴不紧,爱犯二,我可信不着他们。
牡丹看着高粱米,“熬的多了,吃不完就打算去喂猪……我给偷着捞出来了,晒一晒,这就是粮食。”我娘家都找上门讨饭了,不可能粮食那么高产。我也不敢拿这种粮食给我娘家,怕惹出事来。
还是咱存起来保险!自家公婆一直偷摸的存粮,连干野菜都囤积。今年春上,婆婆为了饲养场的红薯面跟那些学生娃差点起了大冲突。
那些娃娃说粮食吃不完,要用全红薯面喂猪。婆婆不答应,存着一大库的‘饲料储备’就是不给动,这些学生娃把自家婆婆都告到了县上,婆婆做了检讨,都没有动那一库的红薯面。
这说明啥?说明公婆觉得不保险,害怕饿肚子。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错过。那粮食就最要紧!别人瞧不上的,自己能!猪食里捞粮食,谁爱笑就笑去!反正我家就是土里刨食的,见不得浪费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