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33

桐桐拿着围裙系在腰上,都打算做饭了,想了想还是把围裙解了,跟小意说:“我去张腊梅张主任家,一会子就回来!”

小意接了围裙:“熬粥烙饼子,我做。”

行!你做就你做。

小意问说:“去干啥呀?”

“金花才十四,还在发育期!那脚还没有放……那天我恍惚看见谁家一个才七八岁大的一个女孩子,脚还是缠着的。我得去找张主任说说这个事……”这不单是金花的事,只怕各个大队还都有这样的姑娘,放足没有被放彻底,有人盯着就放了,没人盯着就又缠上了。

没成年之前,彻底放开,还能长一长,不好看归不好看,但脚大一点,支撑力就大一点,这是影响人一辈子的大事。

于是,她前后就花了半个小时,专门去找了张腊梅。

张腊梅随身带着工作日记本,把这件事给记下了,回头每个生产队都要过一遍,每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要挨家挨户的去做这个工作。

晚上该开会就得开会,妇女同志没特殊情况都得参加,谁没来,回头上门亲自去传达会议内容。

“你说的这个事很重要!还是要从思想上改变。”这都做了几年工作了,还是有偷摸给孩子缠着的,不叫放足的。

桐桐就说,“再有就是婚姻年龄,十四岁,太小了。”这方面该干涉的就是要干涉。

“说的对!”这个问题更普遍。

两人又聊了几句,人家也要吃饭,桐桐把话说完就告辞了:“也该做饭了。”

张腊梅往出送,目送对方离开。

等人走了,她就去汇报工作,说想召开全公社各个生产大队的妇女代表会议。这是临时增加的,书记就问原因。

张腊梅把前因后果说了:“……难为她没有因为那些恩恩怨怨,忽略了这个孩子。也没有因为心存芥蒂就视若无睹!”

“嗯!是个难得的心正的人。”

是啊!

“得重视,尤其得从思想上深挖。”

桐桐一边往回走,一边心说,这个挣脱束缚的机会是均等的,大队上的干部隔三差五的给你们做思想工作,抓住机会就能改变命运。如果说罗宝琴这样的人改变不了,可金家是有机会的。

放开脚,不要在家里纺线织布,去跟那些半大不小的姑娘一样,陪着那些怀着娃娃的媳妇一块,下地干一点轻松的活计,处一处,听一听人家的想法,看一看人家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孩子的模仿能力,学习能力是非常强的,放在那个环境里有个四五年,你再看看。

到那时候找个厚道的人家,肯干踏实的小伙子,日子能过。

若不然……又是另一个罗宝琴!

正走着,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紧,朝后一看,果然是四爷。

她站住脚朝他笑,而今这环境,想拉个手手,挽个胳膊都是不成的。两人只能并排慢慢的朝家走。

路上碰上熟人随口打句招呼。

他现在把镇上那些小铺子公私合营了以后,又给合并为一个服务部。

洗澡、刮脸剃头,每个公社能申请一个照相机,另外有胶卷,能提供照相的服务。甚至于裁缝、农具修理等等,都能在合并在一块。

然后将这一片用矮墙围起来,像是个大市场一样,立个牌子,这就起来了。自从弄好之后,是公社另一个繁华又热闹的地段。

一路小声说着话,到家得时候饭都好了。

炕上放了许多的书,是省城寄来的。

金寿递了过去,“妈,还有你一封信!我去取的时候刚到,顺便叫我捎带回来了。”

信?

桐桐接了过来,信封上是电影制片厂地址。

她亮给四爷看了,四爷:“……”这怕不是把名声闹大之后,发酵到现在,被电影制片厂给注意到了?

桐桐把信打开,看了一遍,还就是那么个意思。制片厂的编剧认为这是个非常典型的事例,想把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拍摄成电影。因为都是有原型的,也希望听听自己的看法。如果觉得可行,她希望能来见一面,深谈一次。

桐桐就笑:看!王翠枝,全国都将知道你。

电影这个载体在而今太受欢迎了,只要有新电影,那必然是万人空巷。

她饭也不吃了,亲自给对方回信,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并且表示非常欢迎对方的到来。

人家属于出公差,来了有公社接待。桐桐就见到了一位女编剧,叫沈惜。

沈惜看着眼前的林桐,便笑了:“跟我想象的一样!你的演讲稿我看了,我从文字里读出了铿锵的力量,所以,林桐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说着,就慎重的介绍,“你好,我叫沈惜,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林桐!很荣幸。”

两人说深谈……所谓的深谈其实就是随行。沈惜在观察林桐,看到了她生活的点滴,看到了她处理工作的游刃有余,看到了她的工作日记。

但最叫她有触动的是,她跟丈夫的相处,点滴中看到夫妻本来就该有的样子。

最叫她动容的却是对孩子的教育,她把孩子教养的很好,儿女真没有不同。

为此,她还专门去了她成年的子女工作的地方,从侧面去打听她的子女都是什么样的人。

在她大女儿工作的地方,她尝到了爽口的酸辣萝卜皮。

“师傅,你们这个萝卜皮腌的好吃,哪个师傅做的?”

“又想借我们的人,是吧?金师傅被纺织厂的食堂借去两天,给他们泡个汤底就回来。”

“这个金师傅怎么有这么好的手艺?”

“听说她娘家妈以前是省城的,说啥看当年一个腌菜铺子的大娘这么做过,后来想起了试着做了,确实好吃……这可是我们经理特招进来的。”

哦!靠手艺吃饭。

紧跟着她去了金福的单位,拿着工作证明,领导很热情。说起了金福,“是个在青工里很有威信的小伙子,也是学习最勤勉的。我们公司派人去总公司去培训,大家都推荐他,他刚学习回来,正给青工做技能培训……”

在会议室外面,能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小伙子站在一个移动黑板的前面,一边摆弄水龙头,一边讲解。

黑板上是一串串的数据,都是水龙头和水管的型号。

了解了情况,又去了城东街道办,路上看见有人拎着个石灰桶用刷子在墙上写字,字体规范漂亮,写的都是宣传标语。

她到单位一打听,人家说,“金禄?写标语的。”

大妈们对金禄的评价特别高,像什么有亲和力,为人谦虚有礼貌,热心肠又上进,正要推荐他去D校学习三个月云云。

还有人夸:“这小子疼媳妇,都没听过他跟媳妇子高声说话。”这可太少见了。

沈惜点头,这只能是家庭教育做的好。

她一一用相机把这些都记录下来,有金福培训青工,有金禄在路边写标语的场景。

林桐做媳妇,被婆婆欺压,她做婆婆呢?

沈惜又去了布铺,润叶在柜台后面,用掸子掸灰尘,一看见客人就先笑:“同志,先看看!你想做什么用,我给你合适的布。”

“做个夏天穿的短袖。”

润叶打量了沈惜一眼:“一瞧您就是个文化人……”她拿了纯白的出来,把上面裹着的布拿开,“您瞧瞧,这布多白净。”

沈惜伸手要摸,润叶麻溜的从边上拿了布条,“布料是一样的,您摸摸这个手感!”说着,把白布又盖上了,“还请您理解,这布要是人人都摸一把,就不好卖了。所以,我们是有规定的,颜色浅的布,一律不上手,包括我们自己。”

理解!理解。

沈惜没说买,润叶也不恼,把布放好:“您要是不喜欢,就再看看,看上颜色了,我给您拿样布,你摸摸质地。”

柜台前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年岁都不对,这个就该是林桐的二儿媳吧。

她啥也没买就出来了,等到人家下班了,她才去找另外一个售货员,问起了润叶。

这人就说:“那可是个厉害的性子,不让人,不吃亏。好吃好穿……不过谁叫人家命好呢?嫁了个好人家,她婆婆就是那个林桐……润叶跟我们炫耀她婆婆疼她,她的内衣都是她婆婆给她买的。挣了点稿费,全都给她和她嫂子买了这些女人的小衣裳了。

两口子拌嘴,当婆婆的从来只骂儿子,不说儿媳妇!催着儿子干活,不许把家务都放在媳妇身上。身上要是不舒坦,饭不做衣服不洗,说是婆婆交代过了,不许沾冷水!要叫男人多体贴些。你说说人家这是啥命?”

那么尖酸的媳妇子,婆婆还当宝呢?!

沈惜就笑了,同事之间有竞争,心里不服气,难免言语不善。但工作人家做的不差,比动辄拉个脸不耐烦的销售员好多了。就算是性子上有些欠缺,可也正说明做婆婆的是宽和的。

第二天又去屠宰场,跟着人家的领导拍到了牡丹在工作车间的样子。这个领着沈惜的是场里的妇女主任,就说:“这个牡丹,就是踏实,肯干,不计较!但就是一样,不积极进取。识字班也不好好去!

为这个的,她婆婆私下找过我,希望我多要求一些。牡丹想趁着晚上多给家里纳鞋底,说她婆婆一个人要管五个人穿鞋,忙不过来!

她婆婆说希望把她晚上的时间占满,该识字识字,该学算术就学算术,等将来生了孩子了,就更没时间了。

说实话,这样的婆婆少。这是怕牡丹跟不上金福的脚步,那金福可是个能文能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