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28
四爷给了几个孩子压岁钱,就这个年龄,要是自家添了孙子,跟这些孩子的年纪是相仿的,整整差了一代人。
老谭这样的人,那可太会交际了。饭桌上边一坐,一盘白菜心,一碟油炸花生,一坛子酒,就能跟你聊的称兄道弟。
林河东看多少遍都还是瞧不上老谭这种女婿。桌上两个女婿一个儿子,大女婿说是农民吧,人家跟老谭聊的挺好,聊老谭感兴趣的这个战役那个战役,哪里什么地形,怎么行军的,当时都是怎么一个状况。
儿子在边上倒酒,并不太说话。
大女婿是言谈有度的,老谭是一句一个妈了个巴子。
大女婿吃饭喝酒一看就有教养,就是老话说的——有规矩。
老谭呢?一会子咳嗽一声,轻轻嗓子,然后跑到院子里唾痰,用鞋底一蹭,这就完事了。
天知道每次这位来,他都在极力的忍耐。
方娴到厨房揽了半簸箕的灰,哪里脏里,倒上灰蹭干净,再扫起来。
林宝书在家也嫌,但是到娘家,自家妈这样是不是过分了?她就说:“您行了吧!用他的时候,他是香豆豆!不用他的时候,他咋都不对。”
方娴也不大声说话,收拾好,把灰倒到厕所,这才进了厨房,一块包饺子:“你爱英雄,找了个这样的,谁倒是叫你嫁了!你看看你大姐夫,你爸给你姐选的……”
林宝书白了自家妈一眼,这才把擀好的皮递给大姐,“婆婆难缠的苦,大姐是解脱了!我还正受着呢!我家老谭把他老娘接来了。嫁给老谭,这日子过的像是掉到井里了。这婆婆一来,这是掉到寒潭里了,看不到头。”
桐桐就笑,“你一上班,不在家里,少些面对面。”
“哟!那老太太,啥都管。我三天洗一次头,说是浪费水;我开着灯,说我浪费电。我换件衣裳,说我不知道节俭,不是过日子的人。做饭得盯着我用油,多一滴就开始絮叨。烩面必须给他儿子捞稠的,而后是孩子,再然后是我,最后是她。我的碗里两片面,她的碗里没面,只一点白菜梆子,一碗面汤。”
桐桐更笑了,却没说话。
方娴也不说话,因为吃饭先紧着男人吃,给男人捞稠的。剩下的紧着孩子吃,一样吃饺子,给宝墨三个饺子一碗面汤,给宝书一个饺子一个面片一碗面汤,给自己一个饺子一碗面汤,她自己吃个面片一碗面汤。
林宝书估计也是想起来了,然后就说方娴:“看吧!报应到我身上了。”
方娴:“……”也就你是亲生的!谁叫我摊上了呢。
所以,吃饭的时候,方娴捞饺子,给桐桐和四爷一人捞了一大碗,捞了就吃吧。
老谭喊着:“宝书呀,拿蒜来。”
林宝书又翻了老谭一眼,又不是在家里吃饭,也不是在你们部队上吃饭,你吃的什么蒜呀?但有大姐夫在,她还是取蒜了,放在中间:“姐夫,蒜。”
刷牙品是稀缺的,一般都是用桐桐用薄荷叶熬的药丸。再外面,吃什么蒜呀?
四爷拜了拜手,老谭不剥蒜,舀一口蒜,皮唾出来就行。真就是一个饺子半瓣蒜。喝酒的间歇,再跟四爷碰一个,喝口酒。
老谭说:“咱俩有长幼,但论年纪,我大你几岁!说实话,你这样的秀才要是当兵,那也真是个好兵。钱粮物资调配,你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不吝夸赞,
四爷就笑,“所以,还是年轻的时候少了几分英雄气!”
老谭大笑出声,用筷子点着四爷:“你还别说,我还就喜欢听你说话!”这马屁拍的人贼舒服,这种人要谁帮忙?犯不上!只这个本事在哪都能混好。
反正老谭觉得这个连襟人不错,相见恨晚。
四爷呢?只要愿意,他可以很任何人相见恨晚。
因为相见恨晚,这老谭在老丈人家一呆就是一天,吃了上顿吃下顿,喝了上顿喝下顿,四爷尽量控制着划拳少输,还是喝了不少。
老谭更是喝多了,躺在西屋的炕上抬都抬不动。
等人都走了,还没走远,老谭又是一声屁震天响。林宝书扶额,然后上炕,把老谭一顿拍打:你可真给我长脸。
喝多了,今儿肯定也是走不了,再住一晚,明早早起就走。
林河东想叫都留几天,“孩子也大了,不用管了。”
“可还有工作。”桐桐就说,“来了一趟,知道您好好的,这就行了!我身边有子女,也都长大了,顶事了。您姑爷……您没看错!这些年待我没差。”
要说原主受了多大苦,那真没有,就是频繁的生育,身体不好!也就是后来给孩子们成家,拮据了起来。要是金镇不出事,这两口子带着孩子,也能把日子过的不差。林河东就点头,父女俩单独说话,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道:“那就好!那就好!孩子们大了,就算是熬出来了。”
是啊!
“你的事上报纸了,省城的报纸上连着报道了好几天,你舅舅来问过,问你的情况……你看,要不要去看看?”
桐桐摇头:“算了!”看什么呀?亲舅舅跟林河东在一个粮店铺子里,自从没了亲娘,亲舅舅又怎么样?有余力了,回管吧!没余力了,谁管你?都是先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也无可厚非吧。
“你舅舅现在在粮食部门,大小是个领导。”你若是用得上这个关系,其实是可以走动的。无所谓亲近不亲近,成年人有多少的关系是纯粹的?你要是想用,他必是能给你用的。
“不去!”这个是真不能用。原主在林河东难得时候回来管了,在战乱之后,怕林河东出事,也回来专门来看望过,这是原主的意思。
但是,关于这个舅舅……在原主的心里怕不是还不如方娴这个继母呢。
她就说,“我隐隐约约记得,我妈在世的时候,我舅舅是常来家里吃饭的。后来,你不是也说了,是你给我舅舅安排的伙计,后来没我妈了,我舅舅结婚,是不是你还帮着张罗了?”
嗯!
“我不记得我舅舅问过我一句!”所以,亲娘舅又怎么样?真要有心,早干嘛了?“我当年出嫁,我舅给啥了?”跟林家人情往来有,但私下没给过一碗饭,一尺布,一个大钱。
“他孩子多,一大家子人,就他一个人养家。”林河东说着就又叹气,“不想来往就不来往吧!”
“我妈的坟……”
“我年年都修,年前还去了一次。”
“我明儿出城以后,去给我妈烧个纸,就走了。家里有个急事,给我拍电报。我的工作如果调动,地址更换,我会写信来的。”
“好!”林河东就说,“如果有需要的,你也告诉我!在省城到底更方便一些。要是因为公事来省城,回来住。”
桐桐都应承了,那就这样吧!算是了了一桩事。属于人家有人家的日子要过,咱有咱的日子要过。没事不咋来往,有事了来往来往也行。
总之,这种家庭大多都是如此,总有人慢慢的淡出,不可避免。要么总说家庭完整的重要性呢!
像是原主这种父母,这种家庭氛围,六个孩子就跑的再远,可能跟父母不联系吗?父母能忍住不联系吗?
但是林河东和林桐这对亲父女就可以,这种差别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是不能去细想,不能去比对。
人心嘛,就差那么一点点。
第二天早起,秀荣早早做好了早饭。又给烤了几个花卷,煮了几个鸡蛋,把热水灌上,路上带着吃。
要走了,秀荣给三个成家的孩子捎带了礼,又拿了一捆子纸,都是图书馆库房里受过潮的,能用。再就是买了三捆铅笔,一捆得有二十支吧,给三个小的学习用的。
林宝书给捎带了六个暖水瓶,“一个孩子一个。”小的上学去得带。
这礼给的可都有些厚实了。
林宝书给往车上放,给孩子的也不是给您的,“小意要是考上卫校,读完你告诉我一声,医院跟医院的差别很大……”有些医院有好的进修名额,有些医院,一年都分不到一个,“您记住,孩子考上了告诉我一声,毕业了得分配了,也得告诉我一声。”
再说吧,心意领了。
桐桐坐到车上,跟林家人摆手告别。骡车出了巷子走远了,老谭说老丈人,“我这个大姨子和连襟,可都是能耐人。”
嗯!是的。
老谭又说丈母娘,“我大姨子还是厚道,那么大的名声,报纸上登了那么长时间,她没有对外说过一句后妈的坏话。”这些你们都发现了没有?
方娴:“……”自己到现在还没过五十岁的生日,跟女婿的年龄差还不到十岁。碰上这种老女婿,还总爱说些公道话,偏还位高权重的,真是……啥滋味呀这是?
然后老谭又批判老丈人:“当然了,您的过错不小!有后娘就有后爹,您这后爹当的挺实在。”
林河东:“……”我每次回家,我大姑娘穿的是新的,我二姑娘穿的是旧的……算了,跟你掰扯这个做什么?!
老谭却觉得:“您呀,不过美人关!小娇妻大闺女,您只管您的小娇妻,没管您的大闺女。”
林宝书:“……”这个人真是,“老谭,少说两句。”
老谭哈哈就笑,“实话!我这人好说公道话!”他还跟林宝书说,“在这一点上,我妈就很了不起!我妈二十四岁上守寡,拉扯我们兄弟四个,没再找个男人上门,怕我们受委屈……”这么一比,你就知道你爸差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