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27
过年有备着的过年菜,提前做好,在室外冻着。来了重要的亲戚,这样的菜一热就能吃了。
于是,端上来的就是四菜一汤,一会子的功夫就得了。
一个蒸鱼块,一个蒸碗,一个炒豆腐,一个酱焖土豆块,再一个蛋汤。
都这个点了,那就都坐下吃饭。一簸箩的二合面的馒头,热气腾腾。
秀荣就觉得,这位大姐夫倒像是大家子出身的,大姐嫁的早,应该是后来才养成了很多东西。其实,林家真的是小户人家,也没有那么些规矩。更不要提二姐嫁了个糙汉子当兵的,那位二姐夫才是真粗鲁,但凡开口没有不说脏话的。
可这位大姐夫并不是,自带儒雅。
那位吃饭,风卷残云。这位大姐夫呢,说人家贫寒吧,也不是。桌上的菜样样都吃,样样都有数。
好菜不吃的人,显的特别拘谨。只吃好菜的人……怕是真的过的艰难,难得吃点好的。
倒也不是拿这个尺子去量人,就是觉得跟自家以为的相差甚远。
饭桌上说起工作的事,林河东提了:“若是户口想回省城,来省城生活,可以想办法试一试。宝书是军属,随时得随军走;宝墨常年在野外工作。年龄大了,身边需要子女,这也是个理由。”
又有二姑爷托人,应该是能把户口带回来的。未成年的孩子户口当然也还是能迁回来,至于成年的,都有工作了,那只要在工作调动上花力气就行。
他问四爷说:“镇,还是要考量以后的事。”
四爷就笑:“这事听桐桐的。”
桐桐当然不会来,原身从不在人家过的好的时候回娘家,她只在对方有难的时候回来过,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
原身没跟亲生父亲提过在夫家的种种不好,只把好的一面拿出来给娘家看。
有记挂没有?有!肯定是有的。
但要说到挂心的程度,那倒也不至于。
同样的,原身的父亲对原身有记挂没有?有!肯定是有的。
但要说到挂心的程度,桐桐觉得也不至于。
原身在娘家最艰难的时候帮了忙了,娘家在知道她遭难之后,也同样伸出了援助之手。就是那种平时挂不到心上,但也不至于看你受难,而我无动于衷。
原身是如此,原身的父亲也是如此。
正如你在你能力允许的情况下,给了我帮助。于是,我来了,表示承情。
但说把户口挪回来跟你一块生活,原身不会做这个决定,自己更不会做这个决定。
就像个每个回娘家的女儿一样,原身隐晦的心理应该是:你看!我过的一点也不差。
同样的,桐桐站在这里,又何尝不是替原身说:你看!我过的还行。
所以,四爷处处彰显桐桐的重要性,都听她的。
夫妻和睦,关系好,真的做到相互尊重,在而今真的是罕见的。
桐桐正喝着汤,她放下勺子:“您身边有人照顾,我是很放心的。”方娴比你小那么多,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你不需要子女照顾,对吧?
她就又说:“在一个地方生活的时间长了,就没法离开。一是,习惯了;
二是熟悉的环境,人脉关系,孩子们工作、朋友,成了家的得考虑马上添孩子,这以后得帮扶教养孙辈。要只我们两人,说回来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真的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
三是赶上机遇之后,在哪里拿到的口粮和工资是一样。所以,盲目的回来,倒不如在熟悉的环境里深耕。
再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我考量孩子比考量您的时候多。一切以孩子为重!当然了,要是有大事,有急事,您需要我,随时给我拍电报。以后,金镇在公社上班之后,电话相对也方便一些,打电话拍电报都是可以的。”
说着,桐桐就夹了五花肉到林河东的碗里,“您也别挂念我,您把身体养好,就行!”以后每月会寄点生活费,说是尽到赡养的责任也好,说是还上提前退休少拿的工资也行。
话不能说的那么生硬,但其实事就是那么个事。
这么说完了,桐桐看着林河东就笑,“也就是您是亲爸,我是有啥说啥。就是不孝顺,您也受着吧!谁叫您摊上了呢。”
林河东:“……”
林宝墨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这话又何尝不是说自家爸:你也就是亲爸,我能有啥办法。您对我好不好的,我也受了!谁叫我摊上了呢!
林河东咋办,把肉给夹回去:“吃了吧!”
行!吃了就吃了。
秀荣跟着笑,觉得自家这大姑姐真是个妙人,把当年那些隔阂的事,就这么以玩笑诙谐的方式摊到了桌面上。就像是自己每次回去就翻旧账,觉得父母偏心之类的。一说到这个上面,父母就无言以对了,其实二姑姐回来也总说公婆偏心,说她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小时候穿大姐的旧衣裳,长大了穿弟弟的旧衣裳。
婆婆打岔,说儿媳妇:“你去邮局给你二姐夫打个电话,就说你大姐和大姐夫回来,叫他们明儿回来吃顿饭。”
吃了饭,又说起几个孩子,桐桐也就实话实说,都是怎么个脾性,“……好在,还算是踏实上进。现在确实是百废待兴,只要愿意,路还得他们自己走。我们俩这个年龄了,还能赶上这个末班车,也是运道。”
观其行,听其言,从形容举止,从言谈语调,就能看出一个人这些年的经历。虽然说被婆婆欺压的事闹的人尽皆知,但是说实话,看她的样子,还有这说话办事,不像是被婆婆欺负了,倒像是欺负了婆婆。
反正别人都信她被婆婆欺负了,可是方娴知道,真吃亏的不定是谁。这丫头向来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晚上确实是赶不回去了,那就住一晚。
西的厦房里有炕,有炉子,下半晌的时候已经烧起来了,屋里并不冷。
“盆、毛巾……都给放屋里了?”林宝墨问妻子。
秀荣拿着小棉帽,应承着:“你看大姐给孩子做的这个帽子,脸蛋都能遮住。我照这个样式也给你做一个……要不,明儿叫大姐帮着裁剪一下……”冬天野外作业,真的能冻破皮。
“行啊!”林宝墨就说:“倒也不用太过于客气,客气了显的生疏。”
“明早你先去我妈那边接孩子,把孩子接回来。二姐估计来的迟点,带孩子出门不咋方便。”
嗯!成。
“说实话,见了大姐夫,我就知道咱爸为啥老瞧不上二姐夫,觉得除了打仗挣出来的功名,哪哪都瞧不上了。”
林宝墨就笑:“二姐自己挑的,这话别当着二姐说,她就恼了。”
我又不傻,只是:“……大姐这种人,要是当年跟你们一样念了书,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林宝墨叹了一声,没言语。
秀荣看了对方一眼,就又说:“虽说家里的老大都比较吃亏,一般做出牺牲的都是老大,但因为咱妈是后妈,这事就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林宝墨转身去了炕上,他朝外指了指,“小声点。”
“其实啊,咱妈说咱爸的退休金得补贴大姐,这倒也不至于。看大姐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补贴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把咱妈保管的那部分工资先拿回来。
大姐这边,大外甥女嫁人了,两个外甥都结婚了,作为娘舅,咱是不是给补一份礼。我给买上三大尺幅的布,做被子也行,将来添了孩子,给孩子做衣裳做小被子都用得上。”
“行!我明儿跟妈说,你跟二姐商量一下,看二姐要添点什么,一块就买了。”
秀荣很高兴的应了,那钱干脆就这么花了算了。这是人情往来,以这位大姐的性子,就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家里有事她必是能还回来的。
可在婆婆手里就不好说了!总怕自家两口子攒点就会补贴娘家,她没娘家,就老疑心自己会这么干。
我不补贴娘家,但也不叫你收着。我走礼了,回头我收回礼。这是既不损失,又能经营出人情的办法。
跟你大吵大嚷的,那倒也不至于。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宝墨去接孩子去了。林河东起来扫院子,四爷一边喂骡子,一边跟林河东说话。方娴在打扫堂屋,秀荣已经在厨房了。
桐桐跟着去了厨房,坐在灶膛前烧火。
“大姐,昨晚冷吗?”
“不冷!炕暖了一晚上。”桐桐将炭塞到灶膛里,跟这个弟媳妇说话:“听宝墨说你在图书馆工作?”
“对!整理,登记,要说忙也不忙,闲着倒也真闲不下来。按时上下班,能照管孩子。他一走少则半个月,多则三两个月。平时都是我妈给看着孩子。”
桐桐只能说人家妈妈辛苦,带孩子是真的挺辛苦的!其实方娴没有工作,她挺清闲的,还不到五十岁。但她不能问,为啥你婆婆不给你看孩子,这不成了挑事吗?
饭还没做好呢,门口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发动机一响,车停在门口。
林河东跟四爷说:“这是老谭,谭修年,四十岁了。比小书差不多大了十岁。”
然后是车门子开合的声音,紧跟着是沙哑的大笑声:“……大姐,大姐夫回来了!”
桐桐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男人走了进来,一身军装,披着个大衣,胡子拉碴的。后面跟着长的清秀的林宝书。
林宝书抱着个孩子,牵着个孩子,后面还跟着个孩子。
再后面跟着个司机,手里拎着不少的东西。
林宝书先看见桐桐,大姐嫁人的时候她十岁了,宝墨更小。相对与宝墨而言,自己能记住的更多,姐俩自来是一个被窝里睡觉的。
她眼圈先红了:“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