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23

收拾就是真收拾!

桐桐低声跟小如说:“都带走,不留!”

不留?

“你爸给你安排好了,过了年就去上班,在县里。”桐桐捏了捏闺女的手,“收拾!”这地方可以再不回来。

润叶看着这收拾的东西,不像是吓唬关家,就看金禄:啥意思?

金禄跟她耳语:“爸给你和大姐都找到工作了,在县城。妈说,你会打扮,爱美,爱说话,不管多不高兴都能笑脸相迎,把你放到合营的布庄很合适。”

啊?

金禄‘嘘’了一声,别说话。

润叶脱鞋上炕,“大姐,把席子卷走吧。”咱们这边是芦苇编的席,这种用竹篾子编的席子得花钱买的,带走!

关小海被关系好的伙计喊回来,“你老丈人、丈母娘来了,要接你媳妇回去。”

这一接走,怕是再接回来,不拿出点啥是不行的。

关小海急了,自家老丈人和丈母娘那本事大,气性也大。小舅子两口子那工作怎么来的?人家不说,但肯定有他们的办法。

再加上省城还有助力,这接回去……还能接回来不?

他麻溜的往回跑,一见堂屋坐着那么多人,老丈人坐在上面,大队的队长陪着,说事了。自己才一进去,队长就说:“看!这小子回来了。”

关小海很利索,走到老丈人跟前,噗通往下一跪:“爸,我没照看好小如。”

这一跪呀,关家老两口像是被人扇了几个耳光一样,脸红透了!倒真是会给老丈人当孝子贤孙,叫人瞧不上。

老关说:“分家!亲家在呢,正好,把老二家两口子分出去。”

“分家好!树大分枝,分了叫小两口学着过日子去。”边上的人这么劝。

四爷只说:“关家得家务事,外人也插不上话。我今儿过来就是接我姑娘回家的,别的事我不干涉。”

都提出分家了,这诚意可以了,咋还是坚持接闺女回去。这就有人小题大做,欺负人了。

关小海是真觉得老丈人生气了,他赶紧道:“爸,那我这就是收拾,你跟我妈肯定是想小如了……”说着,起来转身就走,然后还去借了个架子车回来,回屋见了丈母娘就喊‘妈’,然后说小如:“你叫我滚,躲的远远的,我才躲的!你可别害的咱妈再骂我,说我不管你。”

然后抱了他自己的被子就要走,小如问说:“你干啥?”

“爸说接你回家,又没说不叫我跟!你走了,我咋办?我跟你回去……”嘴上说着,胳膊一挣,抱着被褥枕头就出去,往架子车上放。

然后去地窖:“妈,我过去住一段时间,拿些粮食。”然后把白菜萝卜红薯土豆,收拾了一麻袋就往出扛。

他妈几次三番的想骂他,可这么多人在,愣是没敢言语。

放了一麻袋,又去厨房挖了七八斤苞米面:“妈,麦面我就不拿了。”

老丈人没拦,丈母娘也没说,小舅子们也都没言语,只要不撵我,我就跟着。

装的都差不多了,关小海回屋一看,除了结婚时做的桌椅板凳,连陪嫁的箱子都拿走了。这是:“……”没打算回来吧。其他人都出去了,一副要走的架势。

屋里只剩下小如,看看还有啥要拿。他这才说:“干嘛呀?”

小如不说实话,“回家!你跟啥?”

“这话说的。”关小海低声说,“我又不傻!你家给你贴,我家我挣公分得贴家里……”回头分家分不上啥,还得给我分点债务来。再搭上这几年的时间,我得贴进去多少。

咱不说谁好谁不好,都是亲生父母,钱不能量心。咱只说多寡的事,我还是知道哪边多哪边少的。

小如白了他一眼就先出去了,“没啥了,走吧。”

金福喊:“爸,好了!能走了。”

关小海看看这屋子,叹了一口气,赶紧跟出去,自己拉一辆架子车,拉着他的铺盖、衣裳,还有他自带的口粮。

人家金家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就老实的跟着。

看热闹的人都笑着打趣:这小子也算是能耐!

人一出门,关大妈委屈的放声大哭,可才一哭,就看见金家那老二媳妇又折返了:这还没完?

润叶没理人,去窗台上端了那一碗豆渣,然后赶紧跑了。

豆渣都冻成冰疙瘩了,她嫌冻手,塞给金禄。金禄差点没给扔了,一看是啥,给放在架子车的夹缝里:得亏你还记得这一碗豆腐渣。

金福说:“爸,你跟我妈坐上去,我拉着走。”又不重。

“不坐!坐着冷,走着还好点。”

“那走慢点。”

好!

桐桐搀着四爷的胳膊,怎么说呢,这三个孩子的婚事都是他们自己挑的。在这一点上,原身两口子算是开明的人。

小如跟这个关小海两人是扫盲班认识的!小如不是文盲,她认识字,能算账,私塾不收女娃娃,但家里人都识字,她可能写字少,但是肯定是认识字的。算账更不要提了,有数着呢。

她是跟村里的姑娘们一起去的,都是年轻人,凑到一块,自己谈的这个关小海。

当时为啥原身两口子就答应了呢?人肯定是有缺点的,甚至缺点还很明显。但是这小子有个优点——有手艺!

不光是有手艺,还学啥都快。这也是在十里八村有名的!小如又不傻,她选对象自然有她的标准。

人家盖个房,打了几个月的小工,瓦匠的活就能拿起来。

人家做个门窗,得闲了他就去给人帮忙,眼里有活,然后就把木匠学会了。做的不是太高明,手艺不是很精湛,但也是一般木匠的能耐。

有多少人学瓦匠,学木匠,都是要认师傅的。跟着师傅干活,被认训来训去,可关小海没有师傅,都是偷师学来了。

别的生产大队弄个手扶拖拉机,他跑去看,听人家开拖拉机的吹牛,他把操作看在眼里,等他们大队买回来了,他坐上去就能开。

他是这么一个人。

金镇看上这一点了,在农村这一点很重要,老话说‘饿不死手艺人’,这女婿能保证他闺女饿不着!解放前,金圆券不值钱,粮食买不到,多少人挨饿!挨过饿的人就都知道,啥缺点都不重要,能叫不饿肚子的本事能盖过所有的缺点。

所以,小如谈了关小海,两口子同意了婚事。

正如人家介绍了牡丹给金福,金福考量的是,家里的弟弟妹妹小,妈妈的身体不好,就得有个能干且能容人的媳妇,认为牡丹其他的缺点就都能包容。所以,回来说看上了,婚事可以。他做了选择,做父母答应了,就是这样。

也因为如此,四爷和桐桐从不在他们的婚事上过多的干涉。婚姻是自己的,冷暖自知。不管是过下去还是过不下去,他们都不会多说一句话,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做父母的,给了你们婚姻自由的权利。

那我们现在也是亲生的,也以那样的心态对待你们:婚姻自由的权利在你们。你们不是没有退路,看你们自己的。

在小如没有拦着关小海,不叫她跟的情况下,就没有人拦。

对于这个女婿,四爷不是没有安排。学的快,能开拖拉机,就能开其他车。司机是个技术活,很吃香。但一般人你没有关系,就把你安排不了。

现在这司机一般也得有个师傅,先跟着师傅打下手,慢慢的自己接手,得先拿一年的学徒工资。

可小县城,拢共也就那么几辆吉普,他做司机是赶不上趟了。而今小县城也没有什么公交车,只有以前的黄包车,现在公私合营统一管理,成了人力三轮拉客。

人力三轮,车带得换,得补带,车轱辘不圆了,这都是需要修的。更有后面座位的订做,得遮风挡雨,所有后面是有车棚子的,带着门子,还镶嵌着玻璃。

四爷就想把女婿放进去,有木匠的手艺,学啥都快,放进去要不了半个月,他啥活都能干。过几年,自行车多了,也会有公交车,他靠这个技术能混一辈子饭。

但还是那话,两口子就算是能过,也得把女婿暂时压一压,不把关家得气焰彻底的压下去,他都不打算安排关小海。

事虽然不高兴,但难得的是,家里人齐齐整整的聚齐了。

这边的房子很小,人都挤满了,但确实是热闹。

四爷说吃挂面,那咱今晚就吃挂面。炒了大葱鸡蛋做臊子,能香死个人。

吃完饭了,都不回去。金禄和润叶也不回去,就这两铺炕,桐桐带着姑娘儿媳妇睡里间,四爷跟儿子女婿住外间。

桐桐把小意的铺盖拿出来,把四爷的还进去。小意这边好歹还有个隔断,也没人挤着他,就睡里面凑活凑活吧。

晚上要睡下了,桐桐才看见小如和牡丹的内衣。小如一直在农村,大家都不讲究,这也没啥。但是牡丹上班了,那活儿又脏,她几乎天天得洗澡,这内衣咋还没换呢?

润叶的也不是买来的,但是她用红包袱皮给她自己做了个红肚兜,还绣绿叶黄花,可见是很讲究的。

她当晚没言语,第二天却去找同事,她在前面柜台上,“你家这两天热闹,要点啥?”

桐桐说:“小背心。”

“不是给小意买了吗?”

“大姑娘,两个儿媳妇……给我拿六个。”一人分两个,总得换洗吧。稿酬几乎全花在买这个的上面了。

同事就笑:“给儿媳妇买?”

“农村长大的姑娘,也都是啥都不懂。”

同事从柜台下取货,都是纯白的,也没啥可挑的:“你这个婆婆呀,当的真是……”她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