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20

演讲非常成功,脱稿的,不打磕巴,言语有那么朴素,叫听的人都能听懂,这就是好的演讲。

老支书,叶队长,还有大队上的妇女代表,都是桐桐认识的人,人是认识的人,就是怪陌生的。

王翠枝挨打,对外从来不说。但在一个村里那么些年,谁家不知道谁家事呀?但凡挨打了,王翠枝就不出门,不见人,躲在屋里,谁要是去借个东西说个话,那都是装病在炕上躺着的。

等到大家都忘了,伤也好了,她才出门见人的。

那可当真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自从脸皮被儿媳妇揭下来,她就又不咋见人了。又或许是金镇大难不死,有了后福,比之前过的还好,金大财后悔了,又拿王翠枝出气。

总之,就是家里常听见金花的哭声。做奶奶的打了孙女,金花哭了。罗宝琴心疼闺女,难免对婆婆不逊,王翠枝给儿子告状,罗宝琴得一顿打!她一挨打,金花心疼妈,就又哭。这一哭,王翠枝就又骂,说是丧门星云云的……可别提了,一闹起来,金家门外就站了听热闹的人。

所以,他们知道,林桐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在演讲结束,大家问询的时候,他们就说了。妇女干部也做了一些工作,但是王翠枝这个老太太是很难对付的,油盐不进。

然后,金家的事就真的是确实的!

大队也有去说明情况,正在积极的做工作,但林桐并未夸大,也并未诋毁,说的都是实情。

于是,桐桐的稿子就被张腊梅要走了,并且跟收购站的领导沟通好了,可能需要桐桐去县里做一次报告,之后去各个公社。得从岗位上离开一段时间。

这种属于荣誉性质的,单位担负着培养职工的责任,如果能进步,那是单位的荣幸。

工资照发,另外还能从公社领一分补贴。但就是很辛苦,现在的交通工具主要就靠两条腿,一天得走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就问辛苦不辛苦?

对桐桐而言,正好:锻炼身体,把原主的身体彻底的调整过来。

但就是一点,顾不上家里。

四爷还照样养病,煎药能自己来,做饭也简单,食材就那么些,能做的有限。几个孩子简单的饭菜也都能做,还真不至于离了他就不转了。

金禄带着润叶,晚上一下工就往公社来。润叶好好做顿晚饭,他给把水挑回来。

金寿说:“我能行。”

“你看你的书去,能行啥能行。”

吃了饭,他烧热水,润叶把家里该洗的都浆洗出来,两人这才回村去。

四爷就把桐桐发的补贴递给金禄,“一斤油,二斤肉,三斤盐……大年三十回来吃饭,这也别浪费了,大年下的,改善改善。”

金禄接了,顺手塞给润叶:“我大哥没打电话?”

“打了!一切都好。”

那就好,“我先回了!”

嗯!回去吧。好好练字!

金禄应着,包裹严实,带着润叶出门了。

在屋里还能听见润叶说:“要大肥肉,酸菜炒肉片子,我爱吃。”

行!都听你的。四爷靠在边上,别以为这就不遭罪,去哪里都得背着被褥,晚上在人家公社安排的地方住,一般都是在哪个老乡家里凑活,冷冬寒天的,想想那日子。

原先想叫金禄去公社,现在嘛,那倒是真不必了。

县上的宣传干事,未必不能争取。

他把炉子窑里的花生掏出来,这么烤着这会子也烤熟了。花生是小如家两口子从田鼠窝里扒拉出来的,淘洗干净,烤了就是干花生。

用碗端着,穿了厚棉袄,留三个孩子在家看书读报,“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去了白叔那边,老爷子住最小的单间,一个人一铺炕,暖和倒是真暖和,收音机开着,他都是以听广播的名义蹭过来的,也不总带东西,贴个酸菜饼子之类的,过来拿两个都算数。

今晚上他是特意烤了花生,因为今儿瞧见这老爷子难得的买了一瓶酒,这八成是有客人要来。桐桐说白叔不是一般人,事实上,接触了几次,确实如此。那么接待的客人也必不是一般人。

倒也不是非得留下,就是烤了花生,送一碗过去,仅此而已。

去的时候,灶下火正旺,白叔正在炖冻兔子!兔子还是桐桐之前送的,他没舍得吃。

白叔开了门,一看是谁就笑,“正好赶上。”

四爷把碗放下,“看见您买酒了,想着您要待客,给您送点下酒菜。饭就不吃了,不耽搁您说话。”

“嘿!不碍事。”

“改天!改天再得了兔子,您上我那边去。”

白叔没拦着,等公社主任冯军到了,饭也好了,他把花生倒在桌上,“先吃着,我马上来。”用这个碗,呈了一碗的菜,端着还碗去了。

四爷一瞧:“您这是干嘛?冬天这兔子,本身也没多少肉。”

“给孩子打个牙祭。”愣是给放下了,然后还叫他:“走吧!过去不喝,就陪个客人。”

推辞不过,四爷跟着去了。

白叔跟四爷介绍冯军:“我一老部下,年长你几岁。”

“大哥!”

冯军就笑,“兄弟,坐。”

在炕上坐了,四爷给倒酒:“我这吃着中药呢,不能陪着喝,就来混口肉吃。”

白叔这才说:“这是金镇,兔子还是他跟林桐送的。”

哦!这是那个没打过老婆的金镇呀,本以为是个文弱的人,谁知道只是看着病弱,人并不书生气。

四爷故意问说:“您还认识林桐呀?”

“她现在可是大名人。”白叔是这么解释的。

四爷就不追问了,他们说的多是以前的老部队,老战友,有哪些还在前线,部队现在开到哪里了,就是诸如此类的一些话题。

四爷不能表现的啥都知道,最多是人家在提起哪个地方的时候,他说这个地方在哪个省的那个方向,跟哪里哪里比邻。

这一说的多了,冯军就觉得能聊了。行军的人走南闯北,走过很多地方,知道这些这不奇怪。书生文人只拿着地图,你也记不了那么准?除非你把地图刻在脑子里,或者你真的是走南闯北走过很多地方,再要么就是你常年在外面走动,认识很多常年在外的人。这种见识,也是很难得的!要么说很多人不敢出门呢,这不就是对未知的恐惧吗?

而这种见识的前提是,他有很好的沟通能力。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跟陌生人迅速搭建起关系。就像是才搬来几天,跟老排长就这么熟稔,且带来陪自己。

第一次见面,印象还挺好的,冯军晚上来,晚上走,喝了二两就回公社大院去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几个还都没睡觉呢,留的题都做完了,自己对照,不对的就背诵,反正也不知道是几点,他催着叫睡了。

金寿起来,端了盆热水进来,然后把药汤子倒进去:“爸,泡脚!我妈说了,每晚得泡一会。”

行!泡着吧。

金寿蹲在边上,“没喝酒吧?”

“没有!”四爷说着,就看了金寿一眼,问说:“你读报纸,你知道现在公社领导最急切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什么?”

“彻底的公私合营。”

啊?

“像是理发店,澡堂子,像是粮油这算是公私合营基本结束,不合营也没有办法,因为原材料不足,随着统购统销,像是豆腐作坊,酒作坊,醋作坊等等,都消失了。但像是服务类的,理发店,澡堂子,中药铺子,茶馆,戏院……是不是都要公私合营呢?”

对啊!

“但这却很难做,难在怎么沟通,怎么分利益,合营之后,公社派去的工作人员是否懂经营……”

金寿:“……”懂了!爸爸以前做的营生不就是跟小商贩联络做买卖,赚点跑腿的钱吗?这用在这个地方,岂不是刚刚好?

“合资是第一步,以后慢慢会国营!”会有国营理发店,国营澡堂子,国营饭馆,跟原身的经历比较贴合,叫人敢用你,能用你,顺理成章用你的工作,哪还有比这更合适的?

“所以,您去是因为这个?”

“嗯!这些工作用不用我的体力,这是身体好了之后就能干的差事。你心理不要有负担,多出去见识见识这就是财富。”

金寿应承着,看着爸爸躺下了,他这才把洗脚水端出去,明早再倒吧。

果然,等过年的时候,镇子上为数不多的这些铺子还是没有协商好,没有谈下来。

冯军觉得,这是外行谈不了内行的事,金镇是在小商贩堆里打了半辈子滚的人,想把事拿下,不妨先把人从生产队借来,过完年给两个月的时间看看,能拿下,这样的人作为代表去跟资方一起经营。拿不下,那就是本事不济,还回生产队去就是了。

他在想这个,四爷看着风尘仆仆的桐桐,看着年前过来拆洗的闺女,他寻思着,小如和润叶的工作。小如放到县城合营的饭馆里;润叶这性格,不管是布店还是成衣店,她都可以。开始只是合营工人,国营后,自然就跟着转了国营工人了。

只要这边能办成,在这种合营的铺子里,找资方办事,比找其他关系可容易太多,且不打眼。

桐桐知道四爷的打算,低声问说:“办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坐在办公室的人,不跟小商小贩打交道,很难把握他们的诉求。态度强硬些也行,不过是万一闹起来,影响太坏了!

果然,冯军给白叔送年货的时候,白叔又叫了:“小喜,叫你爸来,陪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