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3

白纸黑字的,落在了纸面上,这么多人见证。你以后就再不要提什么不尽赡养义务之类的话了,这钱替你们还账了。也不要叫到身边去伺候你们了,儿媳妇肯定不搭理你们,孩子们要听妈妈的话,不敢搭理你们,而我呢?身体不好嘛,伺候不了。

一句没提断亲,却断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杨大锤戳了戳金淑:你大哥比二哥靠谱多了,咋能断就断呢?他们断他们的,跟咱有啥关系?

金淑低着头没言语,等到都要散了,她才跟着往出走。

一村人都到村里的老槐树下看热闹去了,那么些人都没劝住,这金镇家婆娘跟疯了一样,拉着婆婆一块去上吊,去投井。老槐树下是村里的麦场,槐树下有一口老水井,一村人吃水都得来挑。

就见她站在井沿上,把绳子往树上甩:“来!一起往死的吊。”说着,还把绳子往她婆婆脖子上套。

王翠枝都吓傻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住你……饶了我吧!”

“饶了?”桐桐一边挂绳子一边道:“我本来可以带着一家子进城的!要是在城里,小如能说个啥样的对象,你想过吗?小如家得孩子生来就是城里人!要是在城里,我这几个孩子这会子基本都拿了工资了……

我一家子进了城里,但凡有办法,你儿子不知道接你们去享福……不知道把侄儿外甥都想办法给安置到城里……你一个糊涂老太太,你毁了三代人……

我不光替我家得孩子委屈,我还替金开和金泰委屈!他们本来啥也没干,这以后要被人戳脊梁骨,谁家的好姑娘跟他们……

我小姑子是咋残疾的?不是你给裹脚的,裹脚又照看不好,伤口烂了,你也不知道叫大夫给看,好好一个人落了个残障……她好容易成个家,生了两个儿子!我们两口子在家京城说,小妹快要苦尽甘来了,孩子大了,他就享福了。

你要说占了两个名额,哪怕让给保粮去呢!我们两口子也不至于那么生气!保粮跟金泰一般大小,月份还更大……”

金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保粮,一个叫存粮。

村里人就觉得,人家这心眼是真好!到了这份上了,还在说其他人的委屈。

可不就是嘛!要说过的不好的儿孙,这女儿因你们变成残疾,这个时候照顾女儿家,安排外孙去,总比可着一家偏,这真的是祸害儿孙呢。

金家老宅就在村口位置,还在这边闹呢,谁听不见?罗宝琴是真怕了这个妯娌,这话真真是杀人的刀。

金淑跟在后面,跟杨大锤两口子不言语。杨保粮和杨存粮就在人群里呢,本来没觉得有啥,人家金家的事,咱姓杨,对吧?可大舅妈这么一说,心里就不太得劲了。

就是啊!我大舅和大舅妈都没觉得我去上班有啥过不去的,还不是姥爷姥姥和二舅家得问题。

金大财气的手脚都颤了,闹成这个德行了,你倒是会说大度的话了!这是不调拨的一家子过不成日子,她这不算是完了。

桐桐站在井沿上,想劝想拉的人都不敢靠近,怕惊了她,她再掉到井里去。

王翠枝被绳子套着,挣扎着,不想叫绳子套在脖子上,手不停地拉着绳子套,绳子的另一端在桐桐的手里。她一副再挽住一个套子要上吊的架势,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绳头一甩,王翠枝一个站不住,就往井里掉去。

瞬间,惊叫声一片,都吓着了。

其实一点事都没有,王翠枝绳索套脖子,手塞到绳索上,抓着绳索,这会子掉下去,绳索还挂着个,勒住了手,能保证呼吸。

而绳索的这一头在桐桐手里,绳索还在槐树上挂着,这不是要上吊吗?她在那边一坠落,就把桐桐给吊起来了。两人的体重差不多,所以,这边吊到树上,那边吊到井里,两头挂。谁都死不了,但这足够吓死一票人,这真的是把人气疯了,活不下去了。

当婆婆的把媳妇逼到这个份上,其实还是少见的。

都来救来了,七手八脚的,把人给‘救’下来了。

王翠枝吓的坐在地上直往后缩,这是真的要舍了命也要叫自己赔命。这一吓,吓的她连哭都不敢哭了。

金开和金泰把人被背回去,回去也没咋,吊井里,又不是掉井里了,甚至连湿都没湿。

可王翠枝真的怕了,说金安:“还给她!还给她——不许金开和金泰去了——还给她——都还给她——”

想了想,她又翻箱倒柜,把一对红色的包袱皮拿出来:“这是她嫁过来的嫁妆……给她送去……送去……”

然后又找,“这袜子拿去——拿去——”

……

然后桐桐好不容易回家了,金花背着筐子来了,“大伯娘,我奶让送来的。”

啥东西?小如把筐子接过来,然后倒出一堆来:“这事啥呀?”

桐桐从记忆里翻找,“这包袱皮是我嫁过来的时候,包衣服用的,新的!后来,你二叔结婚,说是借去用一下,用了就再没还。”还是当年借出去的样子,也没用,也不给你还回来。她递给两个儿媳妇:“你俩一人一个,够做个小褂子的。”

还有一沓子袜子,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四爷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到:“我去北山给蜜饯铺子找果子,走了半年。中间叫人捎带东西回来,你忘了?我说东西对不上,可以为是中间人不靠谱,偷着藏了……原来在这里呢。”

也没穿,当时买的啥样,还是啥样。

这是十双。

除了四爷,其他人一人一双,就他暂时不出门。

桐桐把手放在一面镜子上,“这镜子不给你们了,这事我跟你爸结婚之后,你爸第一次出远门给我带回来的……回头,说你小姑神魂不全,忌讳镜子,就拿走了。”再后来金镇又给妻子买了一面,藏着用。分家后,孩子们大了,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现在都还是用的镜子碎片。

四爷扒拉出一对铜铃铛来,递给了小如。

小如:“……”

桐桐才笑,“这是你出生之后,你爸拿铜钱叫人给打的,可是花了几十个铜钱呢!你奶嫌你是姑娘,你爸就把那次出门赚的都给你打成铜铃了。你会走之后,挂着铃铛,走到哪响到哪。后来铃铛不见了,还以为是谁从你脚腕上摘走了,没想到是你奶。”

四爷递过去:“拿着,本来就是你的!回头等有了孩子,给孩子戴。是个念想!”

小如接了过来,攥在手心里,摇了摇。

桐桐又拿出两顶小帽来,递给金福和金禄:“一人一个!帽子上镶的不是玉石,那就是河滩捡的石头。以前有钱人家的孩子帽子上都嵌一块小玉石,那不好的玉石,价格也不高。

可那时候确实没有多余的买那个贵东西,还想叫好看,你爸捡了这个回来,磨的光溜溜的……可惜,戴上没两天,跑出去玩,把帽子给丢了,寻不见了……”

这都是你们的父母珍视你们的证明,留着吧!

金福接到手里,不敢去看父亲的脸色。

金禄拿着巴掌大的小帽,摸着上面光溜溜的白石头:戴出去玩,被亲奶奶把帽子摘了?这叫什么事?这玩意也不能给堂弟们戴,她就这么收着,图什么?

桐桐拿着一条绣着虎头的连脚裤,这种裤子一般都是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穿的,裤腿连着虎头鞋,开裆裤。

她递给金寿:“你的!那时候啥都难找,吃不饱,穿不暖。你爸从省城回来,带回来一扎彩线。当时已经给你过不起百日了,就给你做了这条裤子,绣了个虎头。有一回,你尿湿了,在院子里挂着呢,就不见了……”以为是遭贼了,叫人顺手摸出了。谁知道是家贼干的!

金寿:“……”这除了纪念价值之外,没有别的啥价值了。当时能穿的东西,现在能干啥?或许将来的孩子能穿?我的孩子要是生在春天,到了夏天就能穿上了,可这是薄棉裤

兮啡

呀!大夏天非得穿这个棉裤吗?拿孩子的衣物纯属有毛病,这东西拿回去未必能用上。

他实在不懂,又不是深仇大恨,这行为……脑子是咋想的?自家妈怎么了,真的至于这样吗?

桐桐又把一个小皮球递给金喜:“你的!你爸从城里的杂货铺子给你换的!”

金喜拿过来,这是橡胶的,跟汽车轮胎是一个材质吗?时间长了吧,这都没气了。瘪瘪的,没法玩了。

他嘟嘴,好好的东西,糟践了。

最后一件,小如认识:“这不是我爸给小意做的风筝吗?”说着看大弟和二弟:“是吧?”带出去放风筝,小意又不会放。就在村口的麦场上,奶奶喊着去干啥了,都给忘了,反正就是把风筝给丢了。

搁谁看,自家奶奶都是一特要面子的人,是能相信她会这样。这是干啥?为啥?图啥?没有道理呀!

这玩意就是几个竹片子,一点麻纸,一点麻绳……费点功夫,不费钱,爸爸做来给他们玩的。

放了这么长时间,只剩下竹骨架和麻绳了。

小意都不记得这个,但莫名的就觉得可委屈了,委屈的想哭。

四爷把竹片拿过来看了看,严重变形,也恢复不了了,“回头给你拿这个竹片子做个笔筒!”

小意闷闷的‘嗯’了一声,小心的看了妈妈一眼:很委屈吧!她不记得妈妈怎么过奶奶,怎么就跟仇敌似得。

桐桐说几个儿子和女婿:“都对媳妇好点,嫁出来跟你过日子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