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一场定生死

曾叔平今天吃的是大块的烙饼,给足了油,都能透光,不过只能今天吃,过夜就该坏了。


中午了,他还没写五经题。他四书学得好,可五经尤其是诗经不太好,偏偏第一场格外重要,他不敢下笔,只好先吃午饭。


谈远吃午饭比较晚,他吃完时,大多数考生都吃完了。不过他交卷早,他们吃完了还得考,他却要想办法打发时间了。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晚饭前撒些药粉再睡觉。至于现在,坐着在脑子里写字,就很有趣了。


“咚咚咚!”


收卷子了,大半考生这时才舍得交。谈远听到了很多交接卷子的声音,但没有说话的声音。


偶尔有人要去茅厕,也得是拿了牌子衙役陪着才能去,不过偶尔出一声。


谈远不喜欢有人看着,但也在睡前去了一趟,回来撒了药粉就睡觉了。他爱干净,天气又热,一天没洗漱,身上还怪难受的。


谈远是七点多睡着的,野猫是凌晨两点来的。在贡院,它们如入无人之境,大声地打架,嚎叫。


谈远被两只猫对峙的声音吵醒了,才睡了五个小时,他有些无奈。


衙役们不敢说话,但尽职尽责地用棍子赶猫。好不容易赶开一团,安静了一会儿,没多久另一处又聚了猫,又开始叫。


考生们就在似乎几百只野猫的嚎叫声里睡觉,睡得十分不好。


谈远也一样,他虽然提前防猫,在耳朵里塞了布条,但效果一般,早上醒来头还有点晕,脑子不清醒。


但第二天的考题发下来了,他哪敢再睡,只能一边期待今晚猫不要再闹了,一边看题。


今天有三道题,让人心头一紧。一共是一道四书题,两道五经题。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这是四书题。要紧扣朱熹《孟子集注》“赤子之心即天命之性”的阐释才好,如果坚持己见,引用陆九渊之说,恐怕就要落榜了。


“德惟善政,政在养民。”这是五经题。谈远想着,先贤们都知道怎么做,现实里却总是做不好,可见知道了还要做到,还是做实事最重要。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也是五经题。这是讲纳谏,可见朝中有忠臣。


但谈远可不傻,现在那个老皇帝不像从前,老臣纳谏他还给几分薄面,要是他们这些的士子新官敢谏言,恐怕要下大狱了。


现在不是谏言的时候,是阳奉阴违的时候。不过写文章自然要对上那群老臣的意思。


虽然今天有三道题,但有一天的时间去写,而且昨天他才花了一上午时间多一点儿,所以谈远不慌。


不过写三道题的时间和两道题不一样,今天吃午饭早了一点,但还有一题没写。


谈远很小心,在不弄脏卷子的情况下吃东西,吃完也是一根根擦干净手指才继续写。


真安静啊!贡院里明明有上千名考生,可能在这个小小的号舍里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申时,谈远交卷,酉时,他吃晚饭。晚饭还是干饼咸肉,不过因为明天就能出去补充一波,他吃了比较多的咸肉。


戌时,谈远要睡了。


但贡院的野猫仿佛知道人类不敢拿它们怎么办,在贡院开大会,喵喵声不绝于耳。


谈远本来昨天就没休息好,现在它们再吵,更是睡不着了。


那种凄利的嚎叫本就刺激人的神经,又一阵一阵的,他辗转反侧,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啊!啊!啊!”


一个考生似乎被野猫逼疯了,在号舍里连吼三声。很快,衙役们就赶到了他的号房,把他押了出来。


“啊!”他又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甘心。像他这样大声喧哗的,禁止再考了,也不能出去。


谈远有些心惊,这些秀才是多么希望中举,他早就知道了。有凿书院墙认为沾文气能中举的,有拜魁星求好运的,有迷信文昌符状元笔的,这次却因为几只野猫,没有忍住情绪,误了一年的功夫!太可惜了!


虽然是偶然事件,但这么多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谁都知道他失去了与他们竞争的资格,虽然高兴,也会像他一样暗暗心惊吧!


兴许是因为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虽然野猫还是吵,但谈远竟然睡着了。


第三天醒来比第二天好一些,但比第一天的状态要差。确定自己不会睡着后,谈远闭目养神,再睁开眼就清醒多了。


今天是第一场的最后一天,今天考完就可以回客栈洗漱了,也可以好好吃一顿。


还是四书五经题,各一道。


谈远一看,笑了。昨天下午答完题吃完饭,他闲着无聊猜题目,竟然猜到了一个!


五经题出自《礼》,他没猜到。可四书题和他猜的一点不差。


“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出自《论语·子路》,必是那群有大过想被赦的“奸臣”出的。


竟然被他猜到了,谈远有点兴奋。他是早就想好了答案的,就按先贤本来的意思来写。


很快,谈远就誊写好了,这时才中午,比第一天还快。


看着两张卷子,他有些感慨,这次能不能中举人,就看它们了。第二场只是凑数,第三场只是防意外。


未时,谈远交了卷,他和其他提前交卷的人排排站,等开门。还是没人敢说话,谈远动了动嘴,待会儿出去得说点话才舒服。


“吱~呀!”


贡院大门缓缓打开,走出大门的书生纷纷开口说话,里面的考生还是紧闭嘴巴。


“终于出来了!”谈远感到了久违的自由。


“远哥儿!”


“吴兄!考得怎么样?”谈远问。


“别提了,题倒不难。偏我附近不知道是谁,带了东西没吃了,在那里发烂发臭,熏得我头疼!”吴骄抱怨道。


“第二场他该吸取教训了。吴兄,回去客栈,我们对对答案?”谈远提议。


“好。再见。”


吴骄奔着妻子下人去了,谈远也看见他娘了。


“娘!”


母子二人都努力走近对方,谈远走到娘面前才想起来自己三天没洗澡,连忙拉开距离。


金妮儿一把抱住儿子,又嫌弃地撒开:“你身上都有味儿了。”


谈远没来得及拉开距离,忙解释:“三天没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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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先回去吃点东西,再去澡堂洗个澡。”


三天不见,儿子狼狈了,金妮儿心疼,“听说乡试可苦了,还有死在里面的,不然出来也要大病一场。”


谈远在里面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苦,可出来了,哪怕外面热,他也觉得比里面好多了!


“是有点苦。不过娘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谈远鼓了鼓胳膊。


母子两个说话的时候,旁边也有一对母子。母子俩应该是本地人,母亲瘦长,儿子也瘦。


谈远看起来是狼狈,他就是糟糕了,眼下挂着黑眼圈,嘴唇干裂,好像在里面不能睡觉喝水似的。


“你看看你,像鬼一样,谁像你这样。我说了多少次,要好好睡,人睡着了,不就有精气神了?”


“第一场是最重要的一场,一天考两三题,太难了,我,我睡不着。”


“是不是里面太热了?你多喝点水。题目怕什么,林知府一说要查夹带,一多半的人都不考了,你来考了还考不中?”


金妮儿听了,道:“就是。听人说,没见过这么奇的事,一半的考生都离了这里,客栈都不挤了,待会儿你去洗澡也不急。”


“嗯。”


洗过澡,谈远感觉活过来了,不过肚子又饿了。


回到房里,娘早就准备好了吃的,干的稀的,炒的蒸的,一大桌子。


“娘,怎么这么多?”谈远端了碗稀粥喝。


“不多,你不是写信给娘,说你在长身体?长身体就要多吃,以后身体才能好。”


说着,金妮儿也吃起来,这桌饭菜都是她在酒楼点的,冷的冷,热的热,还送到房里。


谈远吃着饭很舒坦:“娘,我明天多睡会儿,您帮我买些干粮装到考篮里吧?”


“娘不给你买,谁给你买?”


金妮儿笑着,忽然想到了考生刚出来的时候,一眼望去啊,个个都像是没睡好。


“是要好好睡,娘晚上给你打扇子吧?刚刚我们说话,旁边是不是也有一对母子,你看他,跟他白无常一样,就是没睡好。”


“不用,娘,我已经长大了。”


子大避母的道理,谈远还是知道的。


金妮儿想了一会儿:“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天这么热,就是有藿香正气水,也保不定不得暑热,要是身上难受,该不考我们就不考,知道吗?”


“知道了,还用不着呢,该喝我会喝的。”


藿香正气水很难喝,闻着都难受,谈远觉得如果他愿意喝那东西,可能当晚就撑不住了。


“娘,这些菜都挺爽口的。“谈远在里面吃了三天干巴巴的干粮,出来觉得今晚这饭可真好吃。


“那是,你多吃点。”金妮儿有些得意。


因为心情还不错,又在长身体,虽然天气有些热,但谈远吃得不少。


“娘,吴大哥应该洗完了,我去找他对答案了。”


“去吧去吧。”


敲门,门被小马打开了,吴骄果然在吃饭,妻子仆人伺候着。


他站起来:“一场定生死,那几篇文章做好了就有功名了。我先背我的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