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继续回程的路上,毫无意外,又开始了死一般的寂静,前座的两个男人未再交谈过半句。


车内密封空间,明明开着暖气,但是体表温度却比外头飘雪的气温还低。


此刻,薛芙的脸色,就是车内冷温指标。


但,这次,是谁也没再冒这个险,敢再踩过界,惹一句今日万事不顺的薛芙了。


特别是叶明礼,眼观鼻鼻观心,谨言慎行,道了歉说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玩笑话,随后还说自己喝醉了,是嘴瓢。


连自己以后怎么打算对待女朋友谈利娜,也一并说出来。


“我觉得薛芙做得对。男人天性犯贱,就该这样,忍得住,受得起考验,才是真正负责的男人,也才是圣经里说的‘婚姻人人都当尊重,床也不可污秽’的圣人,妙得很。我支持这样的婚姻观。”


薛芙还是听出了揶揄味道,换了姿势坐,冷眸也缓点头应,“是啊,妙得很。你刚刚说的,一字不差,我都发给利娜,我就看着你怎么做圣人,以后怎么给我做榜样。”


叶明礼喝水呛在嘴边,差点喘不过气,怨艾无力回头,“喂......”


怎么还殃及池鱼了。


薛芙切了声,翻转手机给他看,她也是开玩笑,嘴瓢的,根本没发给谈利娜。可也才提了一句,就接了这么生无可恋的怨气,她无趣靠着后座,长指绕着长乌丝,眼里玩味,像条小毒蛇,“你们男人就得说一套做一套,累不累。做不到就别承诺,将来打脸可疼。”


叶明礼吃了虚晃的一招,微扶下眼镜框,今晚吃的瘪够多,不再调侃薛芙,耸耸肩虚惊一场,应,“行,我错,以后绝对不死装。但宋濯也没惹你,别一起骂了。”


薛芙梨涡浅浅,憎恨分明,“也只骂你,你刚先惹的我。”


“你说了你们男人。”


“谁应了,谁是啊。”


这嘴可利了。


“诶,薛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去了平京市四年换了个灵魂回来,宋濯,她以前这样吗?”


不这样吧,以前可甜,可乖。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地叫人,糯米丸子般甜糯,三院家属院的人提起薛家小丫头,都会不自觉弯笑,宠溺地喊她本地方言里的“妹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牙尖嘴利的。


宋濯听着他们斗嘴,抬眼自然对上了后头清冷视线,虽然人和记忆深处的青涩模样相去甚远,多了成熟妩媚,姿态里也有霜雪般傲然,但总归还是那个人,他确认。


“不也一直这样。”


是一会儿让人咬牙,一会儿又维护着将人捧上高处的存在。


从来也不是单一无趣的。


叶明礼本想着在男人原罪的问题上,和宋濯站在同一阵营,但没想到自己却单独在对立战线。


他脱下眼镜,揉揉眉心,调侃,“行,这亏我吃。反正从小到大,你们两个吵架可以,可要是谁说了你们其中一个,就得不对。你们都这种革命友谊了,高中那会儿是在闹什么,现在是不是也能说一说了,唉,薛芙,你知不知道当初手链的事啊。”


“什么事?”


趁着酒意,叶明礼又将当年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一遍。


薛芙听着,无意识地轻点手机屏,反应不大,但是表情里微愕,明显也不知情。


听完后,她微点了下头,那条十字链在艺考的时候绞断后,也不知道扔去哪里了。现在知晓糖果包裹下的真相,她也只强调,“反正我不信教,你别再乱说了。”


“你不信,那干嘛让姓孙的吃素?难道是......”


叶明礼根本不知悔改,还欲开口。


“关你什么事。”


薛芙将手机也一并扔了出去,砸得叶明礼在副驾驶上闪避,再次知趣闭嘴。


而对于之前的恩怨矛盾,她则大概回应,“高中那时我成绩不好,又临时转艺考,压力很大,自己和自己较劲,得好好学习了,和他没仇。”


叶明礼不太信,反问,“没仇?”


开着车的宋濯轻握着方向盘,聚着神,也抽空淡淡应,“的确没什么。”


可没仇,在车内那么久,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谁也没对对方的话题感兴趣过一次,连应付下对方一句话也没有。


和以前不一样啊。


误会理清了,可根本于事无补。


叶明礼本想缓和一下他们的恩怨,这么一打听,竟然也无从下手,点了点眼镜边,他们的结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结下的,就也无语在想,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从前再好的朋友,如果不好好维护关系,也可能,就此走散?


夜有些深沉了,盖着海宜市的烟火。


叶明礼同薛芙斗完嘴皮子,后叹了气,惆怅,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靠回车座,陷在酒意里又陷在友情取舍里,一时无话。


也一点没留意到话题静止,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在无声里脸上略过不自在,还在不小心触到镜子里的彼此视线后,闪避,沉下,平息。


反正,车内没人再说话,彻底静下来,弥漫微妙。


直到回了天府雅苑,进了一帮朋友事先准备好的庆贺惊喜里,被彩带气球围绕,欢呼声冲破耳膜,这三人行的尴尬才告一段落。


也被人诧异。


“芙芙,你怎么和他们一起过来了?你不是去了闸北区......”


不来两个字隐了下去,霖哥从后头拍拍说话人的肩膀,让人让开进门的道,调转话头,“外头冷,都快进来暖一暖!酒都备好了,今晚什么恩怨,都好说。”


“白的、红的,黄的,热的,冷的,想要什么都有,快进来快进来。”


在屋内等候许久的人也才看清,三人进门,是叶明礼推着薛芙的肩膀。


薛芙拧着眉,同人打招呼和笑都是勉勉强强,是真的不想来。


而庆贺主人公宋濯则落在了最尾,手里闲闲无趣转着烟盒,被礼炮炸了一身彩条,懒倦刚散,眉微皱,手捻掉三两根彩线,眼瞳里颇意外。


两冤家中间隔着叶明礼。


叶明礼朝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什么也别多问,什么也别说,找个人陪薛芙喝酒就是了。


薛芙被推进门。


随即,家属院的三四人反应过来,原来是冤家路窄还碰头了。


大事不是很妙,就赶紧拉薛芙进屋,坐到了沙发的一边,捻掉了她身上的礼炮金碎片,聊天。


也问,“究竟怎么了,薛芙?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们说,待会儿我们也让宋濯同你道歉,你随时可以叫上那个孙......孙什么来着?”


旁边人提醒,“孙泽铭。”


“对,叫上你男朋友孙泽铭,今晚,我们就一次把话都说开了。宋濯如果真错了,我们也不偏颇,你打电话,现在叫。”


薛芙连忙按住手机,摆手,说,“没有,别听叶明礼瞎说。我今天真的是去签大单的,刚好碰上他们,都已经说清楚了,没事的。”


“和宋濯真没事了?”


“恩。”


“发誓?”


“什么呀,这种事还要发誓,你看我合同都拿着呢。”


薛芙指了下在文件夹里的白纸合同,倒扣手机在上头,不去管那些不断涌来的短信和电话,笑笑,转移话题,赶紧问起朋友近况。


可,也主要是别人说,薛芙应和,她寻思着家也就在隔壁,等吴凤君做完弥撒回来,有门可进了,她再找个借口离开就是。


而另一头,那引诱宋濯出让场地,并且让他赶来的理由,朋友林松太,则一脸抱歉到了宋濯跟前,喊了一句宋濯哥。


人毕恭毕敬地敬上酒,解释并没有工作失意,而是已经跳槽到了一家本地五十强的正规游戏开发公司,不用再受创业老板二十四小时指使的窝囊气了,工作很顺遂。


短信里的一切要死要活的话都是骗他的演技。


最小辈分的,话坦白,歉意诚恳,霖哥这个组织者,拍拍林松太的肩膀,在机关单位和事习惯了,一副老大哥的派头,爽朗笑,敬酒也继续开着玩笑说,“演技好不好,评一评吧,宋濯。”


“好。”


宋濯微咬牙,扔下了车钥匙在桌上,被这忽然的惊喜也是冲昏了脑袋,一时间崩着的弦断开,微点了头,又再确认地问了松太几句,才放松落坐。


手掌也大力拨了那不像话的臭小子的头,警告没有下次,他不太喜欢这种惊喜,让人猝不及防,无从把控。


很厌恶。


可,看着屋里的一帮庆祝的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熟面孔,他浅浅笑了下,就算被算计,也气半消。


转而宽笑,恢复舒展游刃,他摊手问,“那说好的酒呢。”


立马也就有人拉了环递过来。


铝罐子冒起了泡,汩汩都落在了他指节上,碰杯沾了沫,潮湿黏腻。


但,眉目化冰,心情不算坏。


一帮人还有庆贺的礼物要给,两个女生从厨房里转了一圈,毫无所获出来,其中一个拍拍沙发上的薛芙,小声附耳,“薛芙,你知不知道宋濯他们家剪刀那些工具在哪里啊,在厨房都没找到。”


薛芙在手掌里画步入式橱柜方位,她们摇头说刚就是进去那,找过了好几遍,没找到。她想那橱柜有暗格也难开,一直没修,索性就带路去。


哒哒两声,在厨房拐角暗处盲开开关,拿了东西,她递给两个女生。


“薛芙,那你再找找,看看有美工刀吗?”


“给。”


她又拉出了里头的蓝色塑料小盒,从中拨出了一把美工刀,给了两个女生。


“果然还是你熟悉他家。”


薛芙嗯嗯两声,不过心问,“还有什么要拿的?”


两个女生说没有了,便走了出去。


而厨房的洗碗池不知道是哪个粗心鬼忘记关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打着响,薛芙留意了,就没跟着出,停下脚步,顺手一拨,关了。


也看了一眼厨房。


格外空荡。


宋濯的父亲是心外科医生,注重养生健康,一向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所以叶静澜总是花很多时间在倒腾各种吃食。


厨房工具齐全,五年前装修的时候,还特意弄了岛台,整了很多拉篮收纳,叶静澜以前一直说,不仅要听宋医生的吃得健康,也还有,为了家里两个孩子的健康成长,要吃得漂亮。


特别是高中,同班同学都窜了个子,宋濯也猛窜了身高长到了一米八,而薛芙却还依旧在一米五九里徘徊,长也没长。


吴凤君升上护士长在急诊科忙,两班倒,没空照料家里,薛芙跟着宋濯在补习,就搭了宋家的饭桌一起吃。


叶静澜看着他们一起并排进门,同放下书包进房间,海拔差天差地的,很惆怅。明明是同个饭桌喂养出来的,怎么差这么多,顿时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更加每天变着花样整美食,塞给薛芙。


再加上宋濯赛车训练强度不小,体能消耗快,得补充高蛋白。


所以,每回上学前,薛芙和宋濯的零食袋里,必定满满当当。


酥炸的小玩意,还有水果片,蔬菜脆,牛奶、钙片,牛肉干.....营养足,花样多。


有一回,宋濯和薛芙他们在学校饭堂吃着,打开后,甚至还发现叶静澜女士给他们的水果片雕刻上了动漫人物的大头。


龙猫、哆啦A梦、米奇米妮......


简画,但很生动。


薛芙鼓鼓身边人给他看一眼,宋濯笑,她就麻溜吃完精心准备的水果,将针织袋里的牛奶很顺手递给宋濯。


宋濯和叶明礼他们一帮人在说话,随手接过,插了吸管,在不锈钢桌上,侧线推回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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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不对,就停了话头,转而面向她,弯唇但严肃语气,“初中,我妈备课间零食,就只给我塞社区饭堂带回来的老面馒头和水煮牛肉。现在,托你长不高的福,我也是过上好日子了,快喝了。”


薛芙刚吃饱,压力有点大,同他耍赖,眨巴着黑溜溜葡萄似的眼睛,将牛奶挪他面前去,心思多,歪点子也多,“那不是更不能喝,你的好日子才能长一些。”


她挑食,宁愿把胃分给小卖部的蛋挞、酸奶冰淇淋,也不想让白花花饱腹的牛奶占地方。


“不行,喝了。知不知道,我现在每次和你说话都费劲。”


牛奶又被推了回来。


薛芙知道宋濯在说她矮,努努鼻子,略微气馁,见他不帮,就咬着吸管慢慢喝,实在不想喝,就一口口地抿。


等一帮人在饭堂吃完饭,得回课室午休了,她的牛奶还是满满当当的,仿佛没动过。


宋濯叹气,让叶明礼他们先走,留下来看着她,敲敲桌子拿走让她分心的手机,让她,“快点。”


喝了两三口,她还赖,但盛在嘴甜,拉着宋濯,哥长哥短,甚至为了让他帮忙,连爹都可以叫。


宋濯没办法,比了嘘,捂了她没分寸的嘴,耳根微红地迎了旁座同学的目光,同意,但也没让她太耍赖,说,“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剩下的我处理。”


饭塔子、零食搭子如此贴心,薛芙当然是十分配合地再意思个两三口。


但是吧,长期如此,两人狼狈为奸,配合无间,自以为不会穿帮,可还是有一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叶静澜女士逮到他们在接近家的小巷子里,停在那,宋濯帮着处理薛芙的每日配额。


薛芙当天有体育课,玩排球玩到上课,忘记了吃,刚好宋濯去车队培训了,没能提醒,还晚回来,为了不穿帮,两人坐在石板凳上分食。


见她来,做贼心虚,立马塞食物进彼此嘴里,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的。


叶静澜第一时间不是教训这两人,虽然严肃着脸,但心里觉得很是想笑,甚至想拿手机拍下来,立马分享给老公和吴凤君。


想让他们看看,有两个小孩的家庭多欢乐,多像两只她在短视频上刷到啃葵花籽的可爱小仓鼠。


但也挺伤心的,不知道她的一番心血造成了那么大的负担,因此还特意找薛芙好好聊,才知道宋家偏本地清淡口味,而薛芙随父亲偏爱川辣口,所以,饭桌上,薛芙总吃得少。


还觉得牛奶腥,因此很勉强在喝。


寄人篱下的孩子不敢多挑剔别人家的吃食,默默忍着。


叶静澜问清楚了,也总算明白了,很快脸色舒缓,雨过天晴,没事说,“弄清就行,哎呀,这也没多大的事,加点辣子而已嘛,我以前进制衣厂工作也去过重庆,也爱吃辣。就是这两父子口淡,我才跟着变。”


她也顺带教训包庇的宋濯,“你和薛芙在学校吃饭堂,怎么没发现她爱吃辣。你还一天吃五顿,怎么没噎死呢。我就说你一学期时间,身高怎么一下子火箭似的窜,都想给你预约三院体检科了!”


原来是有原因的。


宋濯要说什么,薛芙悄悄靠近,从背后捏了他腰,让他闭上嘴。


于是他侧看了身边人,静静挨批,也没说出房间的抽屉下面一个锁起来的小箱子里头装的并不是他方程式赛车机械零件和扳手工具,而是满满当当薛芙辣条泡椒零嘴。


反正那之后,宋家的厨房里就经常备着中式、西式调味品,更有一些冷门到得去特定小店买的东南亚风味酱料,也从那天起,在宋家的每顿晚餐都开始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有火辣辣冒气的,也有清蒸甜口的。


宋濯在讲物理题的空隙,手斜撑在了木椅上,看着那时候做题总爱鼓着腮帮子依旧还偷吃辣条的薛芙,看着她手在动,嘴在动,鼓鼓囊囊的,提议,“要不你试试,同我妈说,想吃澳龙?”


薛芙皱了皱鼻子,是非分明,斜乜他一眼,“你是亲生的,还是我是亲生的。”


打什么主意,竟然想坑亲妈!


宋濯啧她嘴边红痕,抽了张纸巾给她,也捏她那张利得不得了的红彤肿嘴皮子,说,“是咯,到底谁是。以后别在学校喊我哥,还叫我爹,我听不得不是亲生的妹妹女儿乱认亲。”


“谁稀罕叫啊。”


“谁应了,谁就稀罕。”


“胡说!”


叶静澜同医生丈夫讨教过后,薛芙不用再喝牛奶,只要吃钙片和营养剂代替,她就也过河拆桥,不服气,同宋濯认真起来,在桌子上拍下水性笔,转身,打算好好和他掰扯掰扯。


但宋濯拿走她辣条,挑衅地咬了最后一根,又随即被辣得裹纸巾吐出来,皱眉,“和你上次买的不一样。”


薛芙很珍惜也舍不得变态辣辣条的最后一口,一直细嚼慢咽,也一点没打算分他,见他抢走了,还浪费食物,瞬间炸毛了。


“不是说不吃辣!”


“我也没说。”


“我就说上星期才买,怎么一大袋子吃那么快,你偷吃。”


“没有,是你吃得太快了。”


两个人书桌前一言不合,嘴上一来一回,手肘互碰,动手还动脚,都箍到对方颈上脸上去了。


却门一敲,被叶静澜进来送水果打断,瞬间又端正静止,和好如初。


记忆也随之戛然。


宋家的人都很好,除了狼心狗肺、永远没正形不像话的宋濯。


而宋家的厨房,应该有满满当当的调料品,还有中药材分罐和花茶玻璃瓶,长年添置,分类放在分层架子上,五花八门,应该排得像百货开架一样。


但是现在,全部都空了。


连冰箱。


薛芙咳嗽了两三声,冰箱也已经许久没通电运转过,打开后,迎面一股霉呛味,空无一物,也是早就清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