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狱燃灯宜醉不宜醒

4. 月寒江

(1)


虽然日夜不寐地赶路,月寒江回到重云宫时,还是比计划晚了半日。


照例先去了弟子宫,拜会掌事大师兄复命。


重云宫十二支弟子,每一支都有掌事师兄统管。


其中天子科的掌事师兄叶寂痕既统管天字科,又同时执掌十二支所有弟子,是重云宫唯一的掌事大弟子,也是重云宫主收于座下的首位爱徒。


重云宫令的执令弟子,原则上都由叶寂痕指派。令毕,各分支执令弟子需向各支掌事师兄复命,而后各支掌事师兄会统一交复到叶寂痕这里。


严格来说,月寒江并不属于重云十二支弟子。


他不是重云宫主的徒弟,也不与十二支弟子一同受训,不过是重云宫主为了方便指派、将他挂在了叶寂痕的天子科这一支。若有令要出,月寒江也可交由叶寂痕统一调派。


月寒江是重云十二支弟子中唯一特殊的存在。


他不是弟子,只是重云宫主的私奴。


将烬羽令和复命帖交到大师兄手里的时候,叶寂痕语气淡淡:


“你的簪子宫主收回了,令你回来即刻去宿云宫复命。”


月寒江拜了一礼,便要离去,却听叶寂痕又说:


“你引荐之人已安置在卧月轩,待天择日宫主会亲见。”


他似是叹了口气,接着说:


“师父收回簪子时,脸色不太好…”


月寒江一愣,复又拜了一礼,似比刚才还要郑重一些,致谢道:


“多谢师兄告知,寒江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


叶寂痕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惋惜。


须臾转念,叶寂痕又将这情绪从心头挥去。


(2)


重云山外天光明媚,云行如水。


宿云宫内寂寂无声、落针可闻。


穿梭行走的宫人似都在屏息移步般、宿云宫殿内异常安静。


早在进入寝殿前,暮雨便用手势告知月寒江:


“宫主安寝,殿中静候。”


这一个静候,就候了一个日夜。


月寒江在宿云宫的寝殿外跪了一个日夜,却并未得召。


银面素袍皆已除去,月寒江只着一身单薄里衣,赤足而跪。长发散落在身侧,恰到好处地遮住他微垂的眼眸。


那眸中风起云涌的思绪,无人察觉。


月寒江在害怕,跪的越久,越怕。


但似乎,那怕,也是忽远忽近的。


一时在心念的缝隙中生出些不确定的遐想、伴着恐惧蜂拥而至。一时纷乱的思绪又在整个大殿的寂静中平静下来、将最后一念恐惧也挤走,还他片刻心安。


他怕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接令下重云。早在下山之前他就想好了,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去一趟淳安郡。这是他一早在心里盘算好的,他甚至想过万一回赶不及的所有后果,他都想好了。


这些打算月寒江没与任何人说起过。


但此刻,他还是怕了。


他为什么会怕?


可能是殿里太安静了?!


月寒江讨厌这样安静的大殿,他也讨厌自己,讨厌害怕那个人的自己。


那个人甚至只是在里面睡觉,什么都还没有做。


太没用了,月寒江想。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分心去想些别的,来分散一些这内心滕然升起的惧意。于是思绪又自然飘到了黥朗的身上:黥朗已经来了,既然宫主让他上山,那么重云宫势必要卷入其中了……或许是早就卷入其中也未可知。


不是缘分、也不是注定。


月寒江知道,宫主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他的理由,而自己的那支簪子,绝不会是理由之一。


不知黥朗所求为何?……他的身体又如何了?…既然同在这重云山,自己还是有机会再去见见他的。


却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去见呢?


月寒江忽又有些惆怅,继而又想到了淳安郡所见所闻。虽然只是远远见了一面,但那张笑盈盈的小脸还是让他牵挂。十三年没见,小人儿已经长大了,都能垫脚打枣了……


念念啊……


月寒江在心里叫出她的名字,那张跟自己甚是相似的面容又浮现在了眼前。


月寒江的心,忽地平静了下来、继而、又感到一丝伤感。


久违的,伤心之感。


不知道多少年未曾体会过的伤心。


念念啊……


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声,闭上眼……


(3)


“咦~ 怎么哭了?”


一声似是含着笑的、清冷的声音飘入耳际。


月寒江的脸被一只手抬起,睁开的双眸、诧然迎上了一双冷若霜雪的眼,那人嘴角似是挂着笑的,而眼中却全无笑意。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醒的呢?


我是什么时候流的眼泪呢?


月寒江竟全无察觉。


“主人……”


不知是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月寒江只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高大犹如神祇的男人俯下身来,一张英气而又精致的脸,迎着的殿门外的天光,骤然逼近至月寒江眼前。


或许是光芒太甚、或许是泪眼婆娑,月寒江迎着那双令人生畏的眸子,却看不清那人的神情。


月寒江忘记了躲避。


也忘了自己是从不被允许直视这双眼的。


“怕了?”


那清冷声音的声音里似是多了些玩味,继而,笑了。


但那双眸子里,可是没有半分笑意的。


月寒江终于回神,垂眸躲避那双眸中的冷意。


但他避不开那人打量的目光。


他知道,那人还在看他。


“看来不是……”


那声音没有了玩味的声音,冷了下来。


那人的手离开了月寒江的下颌。


“主人……”


月寒江俯首拜下去,声音轻而哀哀。


这一刻,他怕了。


似有人走过来了,却无人言语,片刻之后,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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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寒江起身,依然跪着,也不敢抬眼去看。


颈边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一个金色的项圈扣上他的脖颈,连着纯金的链子——是月寒江并不陌生的链子。


一阵惊惧袭上心头,月寒江低首轻唤:


“主人~”


声音里满是哀求,但那人似是没有听到,只是冲他凉凉地说:


“第一次放你下山,就脱了缰……你是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呢,还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嗯?”


“主人……”


月寒江声音有些抖,眼角忽就落了泪下来。


他怎么敢呢?


他只是太想那孩子了!想到不敢说出口,他怕他不许,他怕若是说了,或许就没有了这一次下山的机会。


他真的怕……


比现在的怕还要怕。


“现在怕了?呵……”


那人轻笑着,忽然扬手。


链条受了力被带起,精准穿过大殿梁上的环、继而就近绕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月寒江随着那力被腾身拽起,整个人被离地吊起、恰好停在离地半尺的地方。脖颈骤疼,在窒息的刹那,双手本能向上紧紧拽住那链子,缓解脖颈处的勒痛和骤然而至的窒息感。


身体被吊起,月寒江其实是可以平视面前的男人,如果他敢的话,他或许可以看到那男人柔和了一瞬的笑容。


那人说:


“把我赏的簪子给了旁人的时候,不知道怕?”


月寒江的心一沉。


那人又说:


“去淳安郡的时候,不知道怕?”


月寒江的心重重一沉。


原来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心若擂鼓、震痛自己的耳膜。


月寒江瞬间心慌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哀求:


“主人~主人……”


连声音都是急切的。


可惜。


那人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着:


“现在才知道怕——迟了!”


那人轻轻附上月寒江微涨红的脸,欣赏着这双眼睛里、因恐惧而逐渐破碎的光,笑了:


“拿来~”


话音刚落,藏风便端着一个细长的匣子、跪呈过来。


那人拿过盒子,轻轻挥了挥手,藏风和殿中的众人随着那人的动作纷纷离开。


随着高大的殿门合上,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而整个过程中,那人的视线没有离开月寒江的脸。


他真的太爱这张脸了。


淡眉若蹙、天生凤眼、偏又生成一双含情目,顾盼之间、无论如何隐藏,总有些难言的情绪从细长的眸中溢出。


他就是爱这眼中难掩的、那一丝半缕的情绪,爱这脸上因他腾起的所有的表情、或惧或悲、或欲或求、或苍白或通红。


在月寒江越来忐忑的眼神里,重云宫宫主缓缓推开了那细长的匣子。


约莫鹅卵大小的一排夜明珠、整整齐齐地、缓缓出现在月寒江眼前。


“你会喜欢的~”


月寒江听到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