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偷看
阳光正好，金色的光线像融化的蜜糖，将玉棠宫的琉璃瓦晒得闪闪发亮。
顾知行双手扒着朱红色的宫墙，下巴懒洋洋地搁在交叠的手背上。
他已经在这里趴了快半柱香了，却一点也不觉得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院子里那个绯红色的身影。
满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下着一场温柔的花雨。
花树下，沈今棠正执着一柄羊脂玉如意，给要参加成亲典礼的宫人们示范礼仪动作。
她今日穿了件绯红色的纱裙，衣摆上绣着银线暗纹，走动时那些细小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烁，像是把星星缝在了裙子上。
“如意要这样捧。”
沈今棠微微抬起手腕，指尖虚虚托着玉器，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她的声音比平时教顾知行背书时柔和许多，听得墙头上的少年不自觉地跟着动了动手指。
后头跟着学的小宫女们手忙脚乱，有个圆脸丫头紧张得手直发抖，差点把如意摔在地上，吓得直缩脖子。
沈今棠却没有像对顾知行那样板起脸来训斥，而是走到那丫头跟前。
顾知行看见她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伸手帮人调整手势时，绯红广袖滑落，露出腕上翡翠镯子叮咚轻响。
“手指要这样并拢。”
她耐心地示范着，声音软得像四月的春风。
顾知行撇了撇嘴，心想这沈女官对自己可从没这么温柔过。
上回他背书漏了一句，她可是让他抄了整整十遍《论语》。
可看着阳光下她温柔的侧脸，他又生不起气来，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挠着，痒痒的，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风过庭院，吹落几片海棠花瓣。
有一片正巧落在沈今棠肩头，那点胭脂色衬着她的绯红衣裙，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瓣红梅。
顾知行盯着那片花瓣，突然想起去年上元节，她提着莲花灯站在人群里的模样。
那时万千灯火如星河倾泻，可他的眼睛却像是被什么牵着，一眼就瞧见了她。
“喂。”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顾知行吓得差点从墙头滑下去。
转头一看，顾晏清不知何时也攀上了墙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扒在这儿快半柱香了。”顾晏清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墙头，目光却落在顾知行微微发红的耳尖上。
顾知行慌忙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下衣袖：“要你管。”
顾晏清在旁边等了半晌，见他仍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内，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傻了？”
顾知行这才回神，一把拍开他的手：“别挡。”
“挡什么？”顾晏清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往院里瞥了一眼，了然道，“哦，原来是挡着你看沈今棠了。”
“谁、谁看她了？”顾知行耳根一热，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又赶紧压低，“我是在看……在看她们练习宫廷礼仪！”
“没看她？”顾晏清轻哼一声：“那你盯的是谁？总不能是那个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小宫女吧？”
顾知行被噎住，干脆不答，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追着沈今棠的身影。
她正弯腰替一个宫女整理裙摆，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连发丝都泛着细碎的金光。
她发间那支金海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斑，晃得顾知行心尖发痒。
他忽然想，若是她穿上嫁衣，该是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先吓了一跳，赶紧甩了甩头，这个想法却像是扎根在了自己的脑海里面，怎么都甩不出去。
“翻墙就为偷看沈家姑娘？”
顾晏清冷不丁开口，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是她？”顾知行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耳根顿时烧了起来，连脖子都开始发烫。
顾晏清轻嗤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你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
他朝院内抬了抬下巴，“况且，这满院子的人，就属沈今棠最扎眼，想看不见都难。”
确实如此。
顾知行在心里默默承认。
即使在一群穿着鲜艳宫装的宫女中，沈今棠也像是一株盛开的海棠，让人移不开眼。
他还记得那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素雅的青色衣裙站在殿前，手里捧着一卷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斑驳的光影中，她抬眸浅笑的样子让他愣在原地，连母亲的问话都没听见，为此还挨了一顿训斥。
“啧，出息。”顾晏清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你要是真喜欢，不如让父皇指婚。”
指婚？
顾知行皱了皱眉，还真的开始盘算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谁在那里？”
沈今棠清凌凌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顾知行浑身一激灵。
他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她微微蹙眉的目光。
那双桃花眼在阳光下澄澈得像两汪清泉，此刻正带着几分疑惑望向墙头。
顾知行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往后退，结果一脚踩空——
“砰！”
他整个人重重摔在墙下的青石板上，后背着地时牵动了昨日的箭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摔动静太大，连带着墙头几片琉璃瓦都哗啦啦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世子殿下……”
“天哪，摔得可不轻……”
院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顾知行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银线海棠的绯红裙角，然后是沈今棠那张带着担忧的脸。
“世子？”她蹲下身来，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摔到哪里了？”
顾知行耳朵尖烧得通红。
他手肘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却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扯得又跌了回去。
这下更丢人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
顾知行的声音有些闷。
沈今棠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连林听晚都提着裙摆从偏殿赶了过来。
她皱了皱眉，伸手去扶顾知行起来。
“出什么事了？”林听晚匆匆忙忙的从殿内跑过来。
瞧见林听晚的身影，沈今棠轻咳一声收回手，却见顾知行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