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问罪
“那日……本郡主说话有些过了。”林听晚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腰间系着的丝带,“你知道的,我性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不要同我计较。”
说完这句话,她的耳尖已经微微泛红,显然这番道歉对她来说颇为艰难。
沈今棠静静注视着眼前这位骄傲的郡主,连道歉都是这般的高傲。
月光透过宫墙上的雕花漏窗,在林听晚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她神色复杂。
沈今棠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她声音温和,却带着明显的疏离,说完便准备离开。
“等等!”林听晚急忙上前一步,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稍稍后退了半步,但眼中的急切却掩饰不住,“其实……还有件事要劳烦司言大人。”
沈今棠站在宫墙投下的阴影里,半边脸隐在暗处,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微微颔首:“郡主请讲。”
林听晚深吸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分:“我与沈淮序的婚事……”说到这里,她的脸颊突然飞上两朵红云,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礼部办事拖沓得很,母亲催了几回,他们总说吉日要仔细勘定,嫁衣要重绣,繁琐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几乎带着几分委屈。
她自己的心里也明白,这根本就是礼部的人不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存心拖延。
突然,她伸手抓住了沈今棠的衣袖,力道大得让沈今棠都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你在宫中经营多年,若能帮着督促……”
沈今棠低头看向那只拽住自己衣袖的手。林听晚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上精心描绘着海棠花纹,此刻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沈今棠的目光顺着宫道望向远处,忽然想起东宫就在林听晚居住的玉棠宫旁边。若是能借机住进玉棠宫……
“都是一家人了,司言大人不会推辞吧?”林听晚见沈今棠迟迟不答,急忙补充道。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期待,“等过了门,咱们就是正经妯娌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窃笑声。几个正在打扫的宫女躲在廊柱后面,偷偷朝这边张望。林听晚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沈今棠顺着声音望去,那几个宫女见状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干活。
沈今棠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平日里骄纵任性的郡主,在宫里的日子恐怕并不如表面那么风光。那些宫女太监们表面上恭敬,背地里怕是没少说闲话。
“若要督办婚事,不如我暂住宫中?”沈今棠状似随意地提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需要上头批准。”
“这个容易!”林听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兴奋地向前迈了半步,身上浓郁的蔷薇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如今宫务都是母亲在管,我这就去说。”她迫不及待地补充道,“你就住我宫里的西偏殿,那里清静,离礼部衙门也近。”
沈今棠望着林听晚雀跃的背影,眸色渐渐转深。她想起最近东宫频繁接见的几位大臣,那些人都是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若是能住在离东宫这么近的地方,确实更方便打探消息。玉棠宫的西偏殿……恰好在东宫高墙的阴影下,是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那便叨扰郡主了。”沈今棠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林听晚完全没有注意到沈今棠神色的变化,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嫁衣要改用什么纹样,喜宴要准备哪些菜式。春日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像枝头雀跃的燕子,充满活力;一个如深潭静水,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
——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宫门才开了一道缝,顾知行就带着重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个沈今棠,本世子就知道她一来宫里准没好事!”顾知行大步流星地往玉棠宫方向走,腰间玉佩随着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他昨晚在府里等到三更天,茶水都换了三遍,最后等来的却是宫人传话,说沈司言要留在宫里帮林郡主筹办婚事,今夜不回了。
最可气的是,等他反应过来要进宫要人时,宫门早已下钥。顾知行气得一宿没睡好,现在眼底还泛着青黑。他咬牙切齿地想,沈今棠那个精明的女人,肯定是算准了时间才递的消息。
“世子爷,您慢些……”重阳小跑着跟在后面,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知行充耳不闻,反而越走越快。清晨的宫道上还弥漫着薄雾,他的衣摆扫过路边沾着露水的花草,带起一阵细碎的水珠。
转过一道宫墙,玉棠宫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顾知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正要抬手拍门,却猛地刹住了脚步——宫门紧闭,门前连个值守的宫人都没有。
“给本世子敲门!”顾知行冷声道。
重阳赶紧上前,用力拍打门环。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可是敲了足足半刻钟,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知行眯起眼睛,盯着紧闭的宫门冷笑。若是寻常人,到这份上就该识趣地离开了。可他顾知行是谁?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什么时候按规矩来过?
“走,去后面看看。”他一甩袖子,转身就往宫墙侧面绕去。
玉棠宫后墙外种着一排海棠树,此时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朵开得热闹。顾知行站在树下抬头打量,宫墙不算太高,以他的身手翻过去不是问题。
“重阳,蹲下。”他指了指墙根。
重阳苦着脸蹲下身,还没准备好,顾知行已经一脚踩上了他的肩膀。就在这当口,树丛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谁?”顾知行警觉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错愕的眼睛。
三皇子顾晏清从海棠树后转出来,一袭月白色常服上沾了几片花瓣,显然是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一时凝固。
“你怎么在这?”顾知行挑眉问道,脚还踩在重阳肩上没下来。
顾晏清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顾知行嗤笑一声,目光在顾晏清身上扫了一圈。三皇子住的清晖殿在皇宫最南边,而玉棠宫靠近北侧,这“随便”走得可真够远的。
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找沈今棠算账,也懒得深究。转头对重阳道:“稳住了!”说罢借力一跃,双手扒住了墙头。
正当他要翻身上墙时,目光无意间往院内一扫,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顾晏清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顾知行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院内,脸色变得异常古怪。
顾晏清心中疑惑,也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墙边,借着旁边一块假山石垫脚,探头往墙内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