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针对性动员
“河里那么多水，凭什么不让我们放？”
“是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地里的禾苗干死，到时没得吃，你们给吃的？”
“狗东西，滚开，不然爷爷打死你们！”
呼喝怒骂中，百姓们挥舞着手里的铁锹与草叉，缓缓向前逼去。本文搜：e小说 免费阅读
漕运兵把总肖大志拦在前面，说道：“朝廷律法，运河水不得他用，尔等欲犯王法乎？”
“什么王法，活不下去，讲什么王法？”
“让开，别拦着我们放水。”
虽说对面是官和兵，百姓却毫不畏惧，坚持要开运河的水闸放水。
能放吗？
不能。
这年头水运不只速度快，而且成本低，南方物资北上基本都是走运河，为保证其正常运行，严禁取水，且设漕运总督与总兵管理运河。
这么多年下来，漕运兵只会疏通沟渠加固河堤，根本提不动刀，在百姓眼中毫无威严。
所以肖大志说的口干舌燥，百姓们还是往前挤。
“知县驾到~”
呼喝中，宝应知县李长晋一路小跑过来。
百姓立刻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知县老爷真有权力抓人的，必须得听他号令。
李长晋到了前面，扶着膝盖弯着腰喘了两口气，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要扒掉河堤吗？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死罪？”
“大老爷，没有水种不了粮，会饿死人的。”
“种个屁！”李长晋爆出一句粗口，继续说道：“是，确实进了二月，但是看看这天，能种什么？就算发芽了也会被冻死。县衙早说了，等等，等到天气暖和了再春耕，你们怎么就不听话呢？”
“大老爷，等到什么时候啊？”
“看老天爷赏脸，现在又冷又旱，实在是没法开耕。”李长晋摇头说了一句，又道：“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开耕，绝不能毁坏运河河堤，本官不管你什么苦衷，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听大老爷的，散了吧，别在这杵着了。”随行的捕头凤乐安劝道。
“是啊，在这耽误时间，不如去码头问问有没有活，多少挣几个钱，总比在这强。”
衙役们纷纷劝说。
百姓们犹豫片刻，陆续离去。
李长晋说的对，早上还有冰碴子，种什么都得被冻死。
待百姓散开，肖大志行了个礼，说道：“多谢知县解围。”
“份内之事。”李长晋说道：“堤坝绝对不能坏，河闸也不能开，百姓若是提桶挑水，请把总网开一面，就当没看到。”
“应该的。”肖大志点头应下，转头看到旁边的公子哥和其家仆，扭头说道：“知县一起回城？”
李长晋伸手邀请道：“正好搭个便船，这紧赶慢赶的，不会骑马是真不行。”
肖大志说道：“知县抽空学学，以后回中枢，不会骑马可不行。”
“借你吉言。”李长晋露出了笑容。
肖大志回头看到公子哥跟在后面，脸色一变，回身道：“尔等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意欲何为？”
“见过两位官人。”朱慈烺拱手后说道：“方才听两位愿意让百姓挑水却不能放水，是什么道理？”
“小哥是不是以为我等只顾乌纱帽不顾百姓死活？”李长晋问道。
朱慈烺回道：“愿意跑路过来，可见大老爷仁爱，因此好奇。”
李长晋回道：“运河看着碧波荡漾，一旦开口，其实灌不了多少地，何况沟渠流淌时要浪费许多。但是种番薯玉米土豆，可以一颗颗浇水，比倒买谷省水太多了，挑水足够用。”
“行了，公子哥别跟着了，后会有期。”肖大志拉着李长晋跳上船，扬长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朱慈烺点头说道：“两人还不错。”
傅眉点点头，埋头疾书：至宝应县，偶见百姓聚集要开运河堤坝取水，把总劝说无果，知县疾奔而来，劝解之。
太子看了暗暗摇头。
太老实了，这样记录完全显示不出自己的圣明，必须得换一个会写文章的。
傅眉记录完，道：“殿下，还去宝应县吗？”
“去盐城看看。”朱慈烺说道。
此时的盐城就在海边，自古以来都是盐场所在，太子想去看看新盐政。
龙潭福来客栈里，黑狐社老大云英卓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旁边两个小弟咬牙切齿地咬着猪蹄，时不时用凶狠的目光看向周围，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
掌柜蒋坤提着一壶酒走过来，坐到对面替云卓英满上，道：“云老大，愿赌服输，王家没欠你黑狐社一两银子，你也不该来福来客栈找麻烦。”
“没这个意思。”云卓英解释道：“今日前来，是想请掌柜的搭根线，给黑狐社的兄弟们找些活。”
求人办事就这态度？
蒋坤放下酒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云老大说笑了，在下人，人轻言微，如何有本事替黑狐社的兄弟们寻找活路？”
“在下失礼，赔罪。”云卓英起身唱了个肥喏，道：“请先生搭把手，黑狐社上下感激不尽。”
到底是混社会的，拿得起放得下，倒是把蒋坤架了起来。
“云老大折煞在下。”蒋坤绕过桌子扶起对方，道：“官府执法越发森严，各打行会社都是生计艰难，说实话，在下也没什么好办法。”
前半句是大实话。
官府法度越发森严，就如黑狐社，虽说尚未被取缔，却隔三差五被约谈，不要说替人出头争斗，出门都怕撞到小孩子。
后半句就是假的，因为云卓英也是打听过蒋坤来头的，知道这家伙有路数。
云卓英悲切地说道：“难道我黑狐社三百多号兄弟只能乞讨甚至抢盗为生？”
玛德，威胁我？
蒋坤暗怒，却不敢发作。
对方三百多号人，即便不做什么大恶，只要每天在门口撒泼打滚，这生意就没法做，蒋家花大力气抢来的客栈也就是白费功夫。
“好教云老大知晓，有一条路数，只是不但危险，还要背井离乡，不知道黑狐社的兄弟们敢不敢……”
旁边的小弟冯大拍桌而起，道：“我黑狐社的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事情只有值不值，没有敢不敢。”
蒋坤也不发怒，说道：“就在这两天，朝廷会颁发征召令，招募喊打喊杀的汉子前往安南绞杀南蛮子。那地方你们听过，蛇虫潜伏瘴气蔓延，害人的很，但是朝廷给的待遇好。负责送到安南，给兵器盔甲，抢到的财物自己留着，分田分房分娘们，表现出色的可以入天子营甚至做官。”
蒋坤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就待遇来说，绝对值得去的，毕竟安南山高林密，仅凭官军是很难肃清蛮子的，而黑狐社的兄弟们最擅长这种打法，云老大不妨考虑一二。”
就知道你这家伙路子广！
云卓英身体前倾，问道：“朝廷什么时候发布告？”
“就这两……”
话没说完，只听外面传来铜锣声。
“安南不遵天朝上国，朝廷决意发兵灭之，天子亲征，安南军队不值一提，然其土辽阔，人口众多，官军数量不足以全面清剿，现招募民间侠勇有力者辅佐官军围剿南蛮子。朝廷负责转运……”
条件与蒋坤说的一般，只是多了个按人头领赏的赏格。
一个南蛮子的人头值五钱银子，一个青壮值银一两，年龄合适的女人值三到五两，幼童女值银八钱。
安南炎热，疫病多发，必须把一切都准备好才好迁移百姓过去，所以前期的修桥铺路开矿伐木等重活累活只能使用奴隶。
女人是吸引移民的重要筹码，对国内娶不起老婆的人来说，这条件不逊分田宅。
云卓英确实心动，却没有立刻答应，只抱拳说道：“多谢先生指点，在下回去后与兄弟们好生商议，告辞。”
“慢走。”蒋坤送到门口，说道：“在下真觉得黑狐社兄弟们可以南下闯荡，有个营生不说，还有机会封妻荫子。”
“在下会考虑的。”云卓英抱拳后转身离开。
待其消失，蒋坤呸了一口，嘟囔道：“赶快去，全部去，免得来啰嗦。”
在他们眼里，打行会社如同草纸，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不用的时候就觉得脏。
对朝廷来说，这些家伙好勇斗狠，是社会不安定因素，又不事生产，平白浪费粮食，送去安南能发挥他们的本事，有助于治安，又能节约国内粮食，还能减轻官军的负担，实在是一举多得。
云卓英不考虑那么多，只考虑黑狐社以及自己的利益。
远走他乡，相隔万里，很可能没到地头人先没了，这个决心不是这么容易下的，但是不南下的话必须找别的营生，维持旧业等着被官府打击。
思考中回到总部，没等他召集诸位兄弟，兄弟们先来了。
衙役穿街走巷地呼喝，所有人都听到了。
混打行的，手头功夫不错，胆气也有，这种不受军队管束又能光明正大的打杀抢掠，确实符合他们的心意。
尤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年轻，天不怕地不怕上来就让云卓英带领大家南下，年纪大或者拖家带口的不想去，只能退出社团。
这些已经失去进取心的人，留在国内也掀不起风浪。
局部动员，针对性极强。
毕竟玩的是人心，江湖豪杰们在朝廷大佬面前就跟小孩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