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78
四爷回来的时候,金禄正在房顶上掐南瓜尖。
“爸——”
四爷抬头看,“小心着点。”
“嗳!”
孩子从屋里跑出来:“爷爷——爷爷——”
争先恐后的叫,扑着要叫抱。
四爷揽着孩子往里面走,“怎么了?”一听声儿就像是遭遇了天大的委屈。
开颜开始哼哼:“饭难吃!”
长缨低声道:“爷爷,我想吃肉肉。”
四爷揉了揉孩子,朝里面指了指:“走!进去。”
桐桐怀里正抱着霜天,这个一见爷爷,尖叫着要抱。
四爷先把孩子接了,桐桐这才去了内室,上了顶棚,舀了半碗的肉松,全是用兔肉做的。端下来给孩子冲炒面的时候,一人两勺肉松,“来!吃饭。”
要吃得端到东屋,东屋是住人的,堂屋和西屋都可能有客人进来,所以,避开人。
俩孩子坐在炕桌边吃饭,桐桐喂霜天,这孩子刚才啥也没吃。这个饭倒是把嘴长的大大的,一口赶着一口吃,好似怕哥哥姐姐抢她的一样。
润叶和牡丹来的时候就看见俩孩子吃的狼吞虎咽的,这是又给开小灶了。
牡丹低声说:“我接孩子回去,我们单位还好!”管水的嘛,他们单位的福利是真好!那就接吧,接回去吧。
不好叫牡丹和孩子自己走,金禄和润叶两口子就没法留,等孩子吃完,也牵着孩子要走。
金禄看着屋顶:“爸,这烟囱长时间不用,怕是得清理!回头等我哥回来,我俩弄。”这食堂大锅饭谁知道能吃多久,但肯定不能长久,“您别自己上去!”
金喜:“……”我是吃干饭的吗?就您干活那两下,咋好意思言语的?
真说要走,有卡车的声音。
金喜朝外走,“怕是大姐和姐夫回来了。”
就是这两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小如又生了个儿子,取名南国,满地跑的年纪,小嘴叭叭叭的能说了:“姥姥——姥爷——”
现在好些通往各个公社的公交车就是这种卡车,小海现在开的就是这种车。只要能搞到油票,下班之后,迟点交车也是可以的。
小海赶着交车,急匆匆的:“快!搭把手。”他直接去了车厢,“弄了些木屑,冬天给妈烧炕用的。”
金禄一搭手,一麻袋木屑这么沉?干的还是湿的?
小海‘嘘’了一声,给使眼色:先往家里搬!快!
刘南生回来,看人家这一家子热热闹闹:“哟!冬天烧炕的都给拉回来了?”
小如就搭话:“我妈看着身子不差,可那些年到底是亏了根底了,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想法子弄些木屑,这个烧炕特别好!托人买的,还抢不到手。”
那不是嘛!谁都知道这个烧炕好。
小如还问:“您要么?我再问问去?”
“我就一个人,冬天去烘干车间值班去,那地方暖和,就不费劲了。”
也是啊!
虚虚的搭着话,这才跟小蝉抬了往家里搬。到了屋里,小如才低声跟自家妈说:“麻袋中间藏着大的钢炭块。”她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道:“这连庄稼都长不起来,冬天烧啥?就算是因为烘干,批了煤炭。可那个东西是让搞生产的,不能拿回来烧。还是得咱自己想办法!”
桐桐把水给递过去,“你喝了,给小海送出去。”
小如一边说,一边撩开帘子朝里看,自家俩儿子已经在东屋吃开了,她放下帘子,朝外喊:“爸,你歇着呗,让他们抬!您那旧伤,腰能吃力不?”
四爷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回来说小如:“有煤炭指标,回头没啥可烘干,难道还把煤炭存着?到底还是要分下去,用了的。”
“那一家才能分多少?够你跟我妈用不?您别管了,我们有数呢!”
四爷:“……”行吧!谋划着过日子,总好过心里没成算。
卸完了,孩子也吃完了,然后四口人也不停,刚好其他人要回县城,就都上车,一块拉回去得了。
高迪在院子里听着人家的热闹,话能听见的少。人家这姑娘,不是惦记她妈不能受冷,就是担心她爸身上的伤。
带着孩子前后呆了个十五分钟,这又走了。
可就这十五分钟,爹妈心里的得多受用!总说老金和林大姐为了几个孩子,也是操碎了心!可谁家不为孩子操心?人家这操心都是有回报的,自家呢?
那孽障!过的那叫个啥日子?
正说着呢,外面门一响,她就赶紧往出走。
鲁正儒喊她:“干啥去?”
高迪指了指隔壁:“我去问问林大姐木屑的事。”
鲁正儒:“……”必是鲁立回来了。
他没再拦着,由着妻子出去了。
鲁立抱着个瘦小的女孩,“妈——”
高迪接了外孙女:“美美!”她怜惜的摸外孙女的小脸:“咋又瘦了?”
鲁立跟丈夫调到一个单位了,方便分配房子的,这是便利。可一个单位的弊端就是,有些事来了就是一起来的。
如今伙食跟不上了,问题就出来了。
之前大伙儿随便吃,婆婆把外孙就接来了。大姑子嫁到乡下,有六个孩子。都说粮食高产,也不知道为啥,大姑子说穷的饿肚子,真的连野菜都没得吃了。婆婆做主,把两个大外孙留下,就这么养着。
吃集体的饭,也没觉得养俩孩子怎么着了。
可集体的粮食不够了,单位上就有人说,除父母和子女,其他人都不许在单位吃饭。
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婆婆说送回去也是饿,可留下总有饭吃。就是这顿带这个孩子,那顿带那个孩子。给不能带的孩子偷偷带点饭回去。
前几天还能偷偷带回去,可这几天,人家不叫带了。大人倒是勉强没饿着,可孩子真饿了大半天了。
鲁立一边说一边哭:“妈,我没办法了……能把美美放你这儿么?”
高迪火冒三丈,“她王友是干啥吃的?叫自己姑娘的饿着?”
“他……有啥办法?”
高迪:“……”
“难道看着那俩亲外甥饿着?他昨儿一天没吃,给人家说了,把他的那份拿回去给孩子。那你说,还要他咋办?”
高迪:“……”她抱了孩子转身就回,却‘啪’的一声将大门给关上了。
鲁正儒看着被抱回来的孩子,他:“……”这孩子自从生下来,他就没去看过。可隔壁的孩子人家胖嘟嘟圆润润的,这孩子瘦弱,头发稀疏,无精打采的靠在大人怀里。他到底不忍心,伸手抱了:“你去问问林大姐……哪怕是奶粉呢,先借点回来。”吃大锅饭,家里真没吃的。
蔬菜倒是有,可做了……孩子也不爱吃。
高迪端着碗出去了,敲响了桐桐的门。
桐桐很惊讶:“孩子饿着呢?”
高迪的眼泪就下来了:“这个糊涂东西,可算是吃了苦头了。本来婆婆就不喜欢她,生了个姑娘,更是连正眼都不看这娘俩……美美见了她奶奶就吓的不敢说话。”
桐桐:“……”她给取了奶粉,又拿了十个鸡蛋。如今只能养两只鸡,饶是伺候的精细,可能攒下的鸡蛋也不多。但这个都是用开水一重,孩子就能吃的东西。
也才不到两岁的孩子,不吃这个给吃什么呀?
她低声说:“用瓦罐放在火堆上,把碗放在瓦罐口,给上面盖上碟子,能蒸鸡蛋羹。”这个喂孩子也成。
说着,就又问:“家里还有盐吗?”
“有!这个还有。”
“那你赶紧回,孩子还饿着呢。”
把高迪送走,回屋的时候,四爷正拍霜天睡觉。金喜和小蝉两口子夜里不闲着,夏天,又是摸知了猴,又是逮蚂蚱,就是知了也不放过。
知了一块硬盖下面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
这些东西可以吃,小时候逮了在火上一烤,就这么吃了。现在一晚上逮上一些,烘干磨粉留着。
所以,孩子暂时放在这边,他们一般凌晨四点左右才回来。睡两三个小时,上班去!上班时间窝在啥地方睡一觉再一觉的。
四爷和桐桐对于这小两口的行为没有言语,这俩因为没真的脱离父母,所以,他们没长出别的心眼来。这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两个都是搞畜牧的,说实话,他们想吃肉太简单了,叫牲口‘生病’之于他们俩来说,叫事吗?
诶!结果人家不,人家摸知了猴去,都不动别的心思。
桐桐问四爷说:“打深水井,行不通吗?”
“理论通,但只理论通还不行。有了电机,得有钻头。想要钻头,得有好钢。有了好钢,还得有好的工艺!”这是一系列的东西,因为工业体系的不成熟,这东西只是理论而已,做不成,至少短期内是做不成的。
桐桐:“……”其实也不算是意外吧!她也说:“理论上,只是淡化水的盐碱度,用酸调解就行!但是……”
化工上暂时生产不了这种酸性化学品?
桐桐点头,是的!学生们的理论都是对的,可就是没有这种产品。也没有相关的生产设备!
因此,想法很好,但是实现不了。
两人坐在炕上,吹着干燥的夜风,白晃晃的月光打进来,照在孙女酣睡的脸上,这就是:人力有时尽!
无可奈何!
桐桐给孩子摇着蒲扇,心说:这个还不知道怎么养呢,可千万别再添了。
润叶急着要孩子,金禄就不。
“你是不是有外心了?”润叶蹭的一下坐起来,“说!你个王八蛋是不是在外面胡搞了?!”
“小点声!生生生!生下来,咋养?”金禄指了指睡的正好的开颜:“你没见孩子吃一口那饭,当时委屈的……你看看,是不是比之前瘦了?”
润叶看向姑娘肥肥的胳膊腿儿:“……瘦了吗?”
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