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56
这电影越是看,桐桐越是诧异。尤其是电影院里传来一阵阵笑声的时候,她真的很惊讶。
她的讲述里,很多跟婆婆之间的冲突。但是具体怎么呈现,这就得看主创们了。
编剧和导演都没有把原主塑造成苦情的女主,相反,这个木棉是鲜活的。她会在那一双小脚不停的挪动的时候,用手偷偷的比划,好似在判断那双脚到底有多大。
在婆婆气愤的离开之后,她自己掀起了盖头,然后在婚房里学小脚婆婆走路。当新郎推开门,就看到淘气的新娘正在学他母亲走路。
两人一个惊愕,一个惊吓,面面相觑了良久,新郎退了出去:“重新来。”
新娘赶回坐回去,盖上了盖头。
于是,一个推门进来,掀开新娘的盖头,两人四目对视,然后相视而笑,像是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确实是原著的记忆里最鲜活的一幕,被这么搬上了荧幕。
只这一幕,两个鲜活的人物便立住了。
拿着票进来看电影的润叶心说:怪不得公公给婆婆买衣裳鞋袜,原来是这样呀!这跟青梅竹马有什么不一样?
是的!少年结发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婆婆会为难儿媳妇,会摸鸡屁股,估摸第二天会有几个鸡蛋。前一天晚半晌,婆婆摸了,说是第二天应该有五个鸡蛋。可这天鸡窝里真的只有四个鸡蛋。
婆婆要动家法,说是儿媳偷吃了鸡蛋。
丈夫不在家,去镇上办事了。家里没有人肯帮木棉,婆婆拿着竹棍狠狠的往木棉身上打,打了第一下木棉没反应过来,她满脸都是愕然!再打第二下的时候,她便抓住了棍子:“我知道那个鸡蛋在哪,我明儿肯定把那个鸡蛋找来。”
婆婆不打了,于是木棉半夜跑到鸡窝里,逮住那只没下蛋的母鸡,当天晚上把母鸡宰了,剖开了母鸡的肚子,把已经成型的鸡蛋剥了出来,放在碗里,第二天一大早就端给婆婆,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看着婆婆:看!鸡蛋找到了!
电影院笑声一阵接一阵,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是一部赞扬甚至于在歌颂反抗精神的电影。
事实上……嗯!这也确实是原主记忆里的。她本来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婆婆很多的匪夷所思的操作,应该也跟她拿捏不了原主有关。
丈夫远行,留小媳妇在家。婆婆不给饭吃,锁了柜子,她就打着婆婆的旗号出去借饭吃,闹的很多人都知道婆婆苛待她。而婆婆好脸面,只说木棉年纪小,不懂事,误会她了。
随着小木棉的不断长大,她发现了很多东西。发现了公公殴打婆婆,而婆婆为难她,多数是在被公公殴打之后。
她曾因此为婆婆抱打不平,可很遗憾,这个时候妯娌进门了,她发现婆婆开始纵容二儿子打媳妇,并且以此来挤兑埋怨大儿子不孝顺。
当这些冲突都集中在电影上,人的半生凝结到两个小时,这个对比就是触目惊心的。
木棉反抗了,她的妯娌承受了。
大儿子反抗了,二儿子顺从了母亲。
木棉夫妻被分家,被撵出了老宅,他们求助于木棉的父亲,才得以安家。老太太不喜大孙女,可小夫妻却视长女为掌珠。
丈夫出门会给妻子和女儿买衣料,买吃的。
夫妻艰难求存,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出生,他们给每个孩子悉心的准备玩具,给予孩子足够的爱,送孩子去私塾念书,私塾不收的大女儿也都不是睁眼瞎。
木棉失去了和娘家的联系,她的生活里只有丈夫和儿女。因为频繁的生育,因为养育孩子,劳累成疾,身体不好了。她像是快要枯萎的花,那么明媚鲜活的一个人像是要凋零了一样。
她枯槁了起来,老气横秋,好似生命就在尽头。这个时候,新社会的风终于吹到了小村庄,她焕发了生机。换掉了那一身旧装,穿上新时代女性的衣裳,她成了这个国家的主人,有了工作。
这个时候,她公公做过的事,她婆婆做过的事,才完整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木棉的反抗是真,被人背后磋磨也是真的!她的个人反抗没有叫她挣脱命运的枷锁,是新社会给了她重新绽放的机会。
镜头上的女演员端庄大气,男演员也高大伟岸。但当电影落幕,四爷和桐桐同时站起来面对观众,屏幕上与屏幕下的有了对比才知道,女演员没有演出林大姐的从容温柔,男演员也没有演出丈夫的淡然持重。
刘南生确实没想到,那些苦难的过往是这样的!
苦难是真的苦难,一件件小事积累,有多窒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她反抗了,反抗的方式是逃离!
但林桐不一样,她就那么针尖对麦芒的反抗着婆婆。丈夫在时,婆婆没明着刁难,她就忍了不言语,随后不指名道姓的告状;丈夫不在时,她半点也没落下风,反正作为婆婆的角度看,那真是没占到上风。
她不断的挣脱着婆婆,但只有新社会了,她才真的挣脱了。
若说金镇和林桐的思想觉悟不高,这是不恰当的。他们有反抗封建压迫的主动性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他们在践行男女平等,对儿女一视同仁;他们早就有新社会倡导的婚姻关系,是基于感情基础上的相互尊重,彼此扶持。
原来不是她不尊重婆婆,不去改变婆婆,而是她在一路挣扎中走到现在。换位思考,这又该怎么去改变呢?
她提醒过夫家侄女裹脚的问题,女干部一再去金家做思想工作,这说明林桐是宽厚公道的。
自己还是受了婆婆的影响,对林桐心存偏见了。
这一年的冬天,这部电影引起了万人空巷。就是小如,也有人说,这就是那个木棉的大女儿。
小如:“……”对!我就是我奶奶不喜欢的大女儿!她要是不看电影都不知道,自家奶奶会想着喂自己馊掉的米汤。
幸好妈妈发现了,并及时制止,且给自己催吐,这才没要了自己的命。
婴儿拉肚子,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会要命的!而且,农村有讲究,刚生下来的孩子若是病病歪歪的,就不用救了,听天由命吧!这证明这孩子便是养大了,也是个病秧子,只会拖累家业。
所以,因为是女孩,因为父母疼爱,要在自己身上花销银钱,所以,奶奶没想叫自己活。
下班赶紧回家,孩子还在娘家放着呢,今晚上肯定就住农场了。
她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想先看看自家妈忙啥,结果就见她正在教小年轻学给奶羊挤奶。
“妈——”
“嗳!”桐桐回头,见是小如,就叮嘱说:“还不到接孩子的点,是你先都给接回去呢?还是?”
“我先接回去,等会子更冷了。”
那就去接吧!有米汤,先给孩子喂米汤。
孙平看着婶儿跟隔壁的大姐说话,走神了,羊奶挤的的到处都是。
这天回去,他坐在灶台下烧火,看着东屋的方向,低声问说:“妈,电影你看了?”
“嗯!”
“小如姐就是那个被喂了几口馊米汤的女孩?”
“嗯!旧社会,旧思想,觉得女孩是赔钱货!迄今还有溺女婴的……不足为奇!”孙平沉默着,慢慢的拉着风箱,低声问说:“那你说,大妹和二妹咋就病死了,我好好的活到现在。”
刘南生正在切白菜的手一顿,“你说啥?”
孙平不敢言语了,没有重复,只指着锅:“水开了,放粉条?”
“嗯!”放粉条!她拿着刀继续切菜,刀切到了手指上,鲜血直流。
孙平赶紧过去,帮着捏着:“我去医疗室拿纱布?”
刘南生拉住儿子,“别瞎想!梨花不是女孩?她不是好好的吗?”
孙平一想,然后舒了一口气,笑了:“看迷了。”
“可不敢瞎想,叫你奶奶听见多伤心呀。”
嗯!知道了。
这部电影在公社放映,那么些生产队,都跑到公社看电影。一场电影放映的,河川公社没有人不知道东河湾大队。
有人问关母:“你家小如差点被她奶给害了!”
关母啧啧啧:“你说我这老亲家多狠的心呐。”
谁说不是呢!
还有自家生产队的人,那可都是熟人:“这可没瞎说,就是实情!一点没有瞎编。当时金镇家的上我家借吃的,窝窝头是我给借的,说是她婆婆饿了她两顿了。”
这就导致了一个直接后果,金安和罗宝琴的儿子们娶媳妇难了。
金开都十九了,在现在来说,十九还没结婚,这真的就算是大龄了。说了几个人家都不乐意,说是有污点。现在这电影闹的,谁家肯把姑娘嫁到他们家?
连金泰都十七了,现在说亲,十八岁结婚,年龄刚刚好。
现在这咋弄?
王翠枝在家嚎哭,觉得是娶了个丧门星回来,真真是不绝了这一家子不罢休。
杨保粮在墙外接了一句:“我大舅那边人家人口旺着呢,连着添孩子,金家绝户不了。”
传到外面了,王翠枝就不敢哭了。
罗宝琴坐在炕上,看着金花:“花儿,你哥得娶媳妇呐!”
金花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舅妈有个远亲,在县城的废品站,那小子啥都好,就是不会说话……这个对象不差,你要是愿意,咱就见一面。”
金家搅着自己的衣襟,没接话。
“那小伙子有个姐姐,今年十八了,跟你大哥的年纪刚好相配!这是亲上加亲的婚事,你要是应承,你就点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