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1

这个钱……桐桐收下了。

她亲自给写了一封回信,说了家里的情况,一切还都好,不到弹尽粮绝活下去的份上。关于提到的信件,之前确实未曾收到过任何一封信。至于说孩子工作的事,若不是这封信,她也同样不知道,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她需要时间去消化。

信就是在几个孩子的眼皮底下写的,写完,她看向几个孩子:“记住,别跟人结仇,别跟人结怨。”往后的运动还多着呢,你不知道谁在你的背后给你放冷枪。

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嚷嚷,有牙长在肚子里。

金禄:“……”哦!事可以干,但别露了尾巴,是这个意思吗?

吃了晚饭,四爷又打发几个孩子出门,把村里有头有脸的都请来。

桐桐说俩儿媳妇:“去吧!烧水去!天冷了,回头弄些棉花,给你们都做身新棉衣。”

润叶可利索了,“妈,我烧个木炭盆放到堂屋。”

嗯!去吧。

这边几个才出门,小如和关小海来了。

“爸——妈——”

润叶探出头,看见大姐夫扛着一袋子东西就赶紧迎过去,“大姐和姐夫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去做饭。”

“别忙了。”小如说着,就指着关小海把麻袋往里面扛,“我这几天去河滩地里捡花生去了……”田鼠洞里掏的。

桐桐一看就知道了,这是没回婆家去,两口子捡了一天,等天黑了才敢扛着东西来。也肯定是没吃饭!

她先叫两人去洗漱,又抓了半盆的粉条,喊牡丹:“一会子来客人,你给做了吧!”

嗳!这个好做。

牡丹手脚麻利,煮了粉条凉拌上,热了两个窝窝头,又从她那边取了个鸡蛋,弄个鸡蛋沫糊,热乎乎的就是一顿饭。

然后叫两人来厨房吃饭,“请客人去了,在这边吃吧。”

关小海问说:“这又出啥事了?”

润叶嘴多利索呀,叨叨叨的把话说完了。

小如放下筷子就要起身,这太欺负人了。

牡丹给拦了:“爸说了,谁嚷嚷就打断谁的腿。”谁听了不生气。

家里来了那么些人,润叶过去倒了水,过来添水的时候跟大姑子和妯娌说:“小姑和姑父也来了,可算是舍得来了。”就在一个村里,当时分家的时候就没见这两人,今儿又没说请他们,他们自己倒是来了。

正说着呢,就听见婆婆喊了:“忙完就过来吧。”

关小海指了指自己,看小如:我也去?你们金家的事,跟姑爷可没关系!

小如戳着他:走走走!快些。一会子打起来就别客气。二叔家那边才几个人?

打什么打?

连高声说话都没有,四爷把信给老支书,他是大队的大家长,他是识文断字的。

老支书看了看,拿着信念了出来。信嘛,都能听的懂。

这可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这里面其实是没含啥私利的,就算是牵扯到粮站的领导,人家答应林河东,是考虑到当年,林河东帮助过□□党。你就是再说,人家在这事上没有大的错,不能说得了天下不讲人情。

林河东提前退休了,把符合招工条件的外孙推荐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的是,金大财知道人家父女走的疏远,私下联系亲家,拦截了儿媳妇的信件,用另一房的孙子顶替了人家那边的外孙。

金大财一听说汇款了,就知道这次拦不住信了,他低着头坐着,一言不发。

老支书看金大财:“这属实不属实?”

金大财还是不说话!

四爷就说:“大家伙都在了,祖祖辈辈都在这一片,知根知底。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问一句老爷子和老太太,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王翠枝要开始哭,金大发就呵斥了一声,“哭啥?有啥脸哭?!”

四爷说:“我就问一句,是哪里做错了?”

王翠枝没言语,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分家之后,这个儿子还是会给粮食,给钱,一年两身衣裳还是有的。这在活着都难得时候,可以说,这个奉养不错,说得过去。比如为了儿孙省粮食,活活把自己饿死的老人来说,他们是那种哪怕因为战乱,到处饥荒,他们也没受太大罪的老人了。

四爷见两人不说话,就又问了一句:“既然没有哪错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交代,这到底是为啥的?”

金大财头还是不抬,好半晌才说:“当年给你娶媳妇,我就尽过心了!你老丈人是个能干的人,你有事只管寻他去。安排个孩子嘛,他有的是办法!说是给你一个名额,但是你只要求去,他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我当时就想着,反正你老丈人能给你这一房安置,就不如这个名额先让给金泰。回头木已成舟,也没办法了。横竖你还有退路!

你看,我没说错吧!你老丈人就是有办法。你带着孩子们,别说金福了,就是金禄金寿,他也都能安置。就是他不行,你还有连襟,还有小舅子!”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来,然后递过来。

桐桐接到手里,有两封是林宝书的,有两封的林宝墨的。

这两人来信的时间是一九四八年一次,意思都是一个,解放了,很多事情都是新的。如果自己愿意,可以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城里去。先呆在城里,随后会有公房。四处用工,必能找到活干。

林宝书四九年又来过一次信,是她要结婚了,希望自己回去参加婚礼。

五一年,林宝墨结婚,再一次邀请。说父亲很惦记你,想知道你的近况。

再有就是林河东的,说的是给金福安置工作的问题。

信看完了,桐桐递给四爷,四爷看了又递给其他人传阅。金喜拿到手里,一封一封的念给大家听。

桐桐说:“工作的事……我不问!我就问一点,我嫁到你们家,不是卖给你们家了。你凭什么短了我跟你娘家的联系!那是我爸爸,是我弟弟我妹妹!我后娘就是磋磨,我弟弟妹妹总是血脉亲人吧!总是我抱着带着长大的吧。

我以为没亲人了,原来不是呀!在早前是战乱,活着就不错了,没有个信件往来。后来太平了,家里一封信一封信的催,你凭啥扣我的信?”

王翠枝看了儿媳妇一眼:“你娘家叫你去城里,你肯定带着我儿子去城里。你先搅和的一家子过不成日子,你们分家分出来了。而后又带着我儿子去城里,这不是想叫我儿子入赘是干什么?你们一走,我们老两口就扔下了。”

说着,就又看大儿子,“你弟弟自来弱,人又木讷老实。兄弟是手足,你不在村里,不等着叫人欺负么?兄弟们绑在一块,你这边人丁旺……等闲谁敢招惹?”

王翠枝说着,眼泪也下来了,“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有啥办法呢?你弟弟过日子没个成算,两口子都是没本事的!你妹子呢?嫁的是个半残废,戴个眼镜的睁眼瞎,草跟棉花苗都分不出来。两个孩子又还小……你要走了,你妹子家这日子咋过?”

没集体之前,各家种自己的地。金镇照看妹妹,农忙的时候把活就给干了。

有了集体了,因着金镇人缘好,又把亲儿子弄去几公分了,所以,金淑家得待遇还可以,没有被欺负。

只要有人,就有被忽视被欺负的人,干的多挣的少的人哪个大队都有。

所以,王翠枝说的事当然也不是小事!像是派活,苦活累活是不会派给有面子的人以及亲属的。像是那种人丁单薄,又不善于交道来往的人是很吃亏的。

金安木讷,不爱言语,没有三朋四友的交情。

金淑当年裹脚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感染了,导致脚在小脚的基础还残疾了,两个腿不一般长。嫁到本村就是为了怕受欺负的,可残疾只能嫁个有点毛病的。

杨大锤就是视弱,戴着厚镜片眼镜,还是达不到一般人的势力水平。

两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了,一个十四了。因着家里困难,少了管教,属于偷鸡摸狗啥都干的。

所以,看到信上的意思是回城想办法,拖家带口的都走,老太太就不乐意了。

她认为原主林桐是刁滑的,没娘家的时候她都辖制不住,搅和的儿子忤逆她。等离了远了,那就更不会管他们了。

与其你们飞了我们吃不上利,那就不如撅了你们的翅膀,这样就成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

王翠枝并不心虚:“进了金家得门,那就是金家的人。莫说去城里了,就是回娘家,婆婆不答应,我看哪个儿媳妇敢回娘家?”婆婆打儿媳妇怎么了?骂儿媳妇怎么了?谁家都这个样子。

那爹娘病的要死的,婆婆不叫回,她就不敢回!要是不听,撵出去休了,看你咋活?

所以,“我这做婆婆的,不能替你拿主意?”嚷啥?“都是我的孙子,我们能做这个决定。”

桐桐:“……”所以,为啥要说压在妇女头顶的有三座大山呢?

看看,婆婆是不是压在妇女身上的一重山!

族权,大家长,他们就是这么想的。金家的事,长辈可以一言而定!所以,他们从来没觉得他们错了。

她看向王翠枝:“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明天就去告你。”

啥?

“告你!”桐桐说着,就看老支书:“新社会了,封建残余还这里厉害!这是思想改造不到位!新社会就得有新思想,这种封建残余,坚决要消灭。只要改造,才能彻头彻尾的换个思想。”

啥改造?叫谁改造?咋改造?!

改造嘛,哪有不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