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6
遇到刁钻的媳妇怎么办呢?
当婆婆的在儿子面前哭了:“……我跟你爹咋能不想守着你?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我跟你爸也老了,得看人脸色吃饭……”
这是说罗宝琴不孝顺,怕老当家补贴这边,所以,不叫他们来?甚至于吃饭都得看脸色。
桐桐也不言语,就叫她哭她的。她是看见老二带着媳妇回来了,一脚都迈进来,又退回去,不知道拉着他媳妇说啥去了。
“奶又来哭了!”金禄跟李润叶说着,朝里指了指,“奶还养着二三十的鸡……”
养着鸡……咋了?
“我去哄奶去,你去二叔家,就说奶让你抓鸡,给爸养身体的。”
“我去?”
“爸这么重的伤,爷奶心疼,给爸补一补怎么了?他们能说不乐意不?你傻呀?二叔二婶要面子,不会叫嚷的……你只管抓,一路你见谁都说爷奶让抓的……”
李润叶拍了金禄一下:“你的坏心眼咋这么多的?”
“快去!”
李润叶蹬蹬蹬给跑了,一路走一路问候人:“婶儿,这是干啥去……我刚从我娘家回来!我爷奶说给我爸抓鸡补身体,我去抓鸡去呀……”
金禄嘴一撇,哼笑一声,朝里走,一副做贼的样子。
桐桐看见这小子在外面招手,叫自己出去。
这边老太太还在给她儿子哭恓惶呢,她拎着水壶出去,一副要去烧热水的样子。
才一出去,金禄一把就拉了自家妈,朝大门外看了一眼,就又拉着去后院,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来:“妈,看病的钱。”
桐桐很意外,看这老二:“从哪弄的?”这孩子长的文质彬彬的,斯斯文文的,特别像个好人。
“彩礼钱,要回来了!”
你把彩礼钱要回来了?
“昂!”金禄嘿笑了两声,“我叫润叶去要的,润叶缠了她爸妈几天,寻死觅活的,这才要下。要不然我们早回来了。”除了这个钱,咱还能从哪弄钱去?
“那也是给了你媳妇了!”咋能在你手里?
金禄摸了摸鼻子:“……我能当家!您先用。”
“你说实话!”
“您拿着就行了,先看病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问那么多干啥,“您儿子又不是窝囊废,真能当家。”
“你瞒着你媳妇的吧?”
肯定得瞒着呀!谈了两个月就结婚,光看长的好看了,谁知道是个厉害都放在面上,“……也不是瞒她!我给她说,这钱……给她的彩礼就是她的,为了不叫家里沾光,咱把这钱花出去,买个手表戴……我跟她说,买表得找关系,去省城买,说不定得个一年半载的……”
这钱咱不是就能挪用挪用,先救命呀!回头就说钱不够或是没指标,反正没买成,再把钱还她不就完了。要是实在还不起,就说委托的人不靠谱,钱没了。她最多哭一场,骂一场,能把我怎么样?
金禄把钱塞到自家妈的手里:“……咱不是急着用嘛!我哥娶我嫂子才花了多少?我娶她花了多少?给她花的够我哥娶三回了。她陪嫁过来也行呀,嘿!陪嫁的都是啥?这钱肯定还是她的,回头我挣了,给她补上,翻倍补上……没事!”
桐桐把钱又给塞回去:“……有心就行了!用不上,吃了三天中药,你爸能自己下炕了。”她点着点这个孩子:“跟你媳妇你藏那么些心眼……”都是什么混账东西!你老丈人遇上你这种女婿,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金禄把钱又塞回来:“……又不是真去买手表,我拿着钱干啥?妈,你收着。我爸不是想把老三塞到公社嘛,不送礼不行。”
“那是我跟你爸的事……”桐桐把钱给塞到这孩子的裤兜:“回去给你媳妇收着!”爱咋花咋花,是人家的自由,“但是,买手表的事还是往回劝劝,哪怕花在你们吃喝穿戴上呢。”
说完,桐桐抽了柴火垛上的树枝,抡起来想打,这小子脖子一缩,她也没真打,吓唬了吓唬转身就走了。
金禄摸着衣服兜里的钱,蹲在地上抹眼泪,这一刻真的觉得自己无能又窝囊。
哭了一会子,把脸用袖子一抹,回屋把钱用油纸包了,塞到柜子里藏好,这才又偷偷的跑了,爷奶养了那么些鸡,润叶一个人拿不上。
二叔金安家,这会子鸡飞狗不叫,狗吃的多还不下蛋,所以,家里不养狗,没有狗叫声。
可罗宝琴恨不能养条狗!有了狗,这土匪也不能这么横呀!
来了就嚷嚷:“二叔、二婶,我爷我奶让我来抓鸡。”
抓鸡?抓啥鸡?我家养的鸡,跟你们家有啥关系?
“我奶都哭了,说想去看我爸,你不让,还给她脸色看……”
罗宝琴气的咬牙切齿的,这么多人凑热闹,朝这边看,这不是败坏名声么?
她只能说:“你奶多心了!你说遇到这事,我跟你二叔愁的呀,睡都睡不着,紧着想办法呢。这又不是啥高兴事,我咋还能笑的出来?这一犯愁,你奶……咋就这么想呢?”
“我奶说养的鸡再要紧,能有我爸要紧?”
罗宝琴:“……”她快气哭了,只能说:“我才还跟你二叔商量着,说看家里的啥能卖,先卖了给你爸瞧病……”
“那肯定是我奶想多了,回去我就给奶说去!”
罗宝琴应承着,嘴上却道:“鸡一受惊就不爱下蛋了,你先回……下了蛋我给送过去……”
“到处跑的鸡又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鸡,咋就能受惊了?哪天不被人撵?”李润叶嘴上说着,手上可利索了,逮鸡一逮一个准,可抓了放哪呢?
然后金禄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奶叫你抓,你也不说带个啥……”他拿了两个麻袋,“塞进来!”这玩意孔那么大,塞进来是闷不死的。
李润叶乐了,抓了就塞麻袋,二十三只鸡,全逮住了。
可金禄说:“二婶,我记得是二十八只,那五只怕是溜达出去还没回来,就不要了!养着给我爷我奶下蛋,别舍不得叫吃。”
罗宝琴:“……”你真是会大方!大方的真是个地方。
两口子跟得胜的将军似得往回走。
遇到问的人,金禄就说:“这不得养吗?人家医院都不收的人,谁知道累着了,营养跟不上了会不会旧伤复发……”
反正是,队上别给我爸派重活了,累着了会要命的,这可是因公负伤的。
大家也认同这个话,确实是不好说呀。
等到碰不到人了,李润叶问金禄:“队上该给咱家补些粮食,爸白受伤了?”
金禄‘嘘’了一声,“别找队里去。”
“咋了?”
“这是修渠才负伤的,那这就是水利局的事。”啥意思?
金禄没解释,只催她:“走走走!”反正别去找就对了!找队上最多能换一袋粮食,找水利局,可说不定了!反正伤不能白受!
两人拖着两麻袋进门,润叶一进门就喊:“妈——我把鸡抓回来了。”
王翠枝正哭着,才说到金镇三岁的时候生病,她一晚上一晚上抱着……结果外面来了这么一嗓子,然后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小脚倒腾着,桐桐都怕路不平把人给摔了。一出去,可能是看见真把鸡抓了。她当时就真哭了:“孽障啊……不孝子啊……我老天拔地的……”
金禄就说润叶:“你看!我说都抓了,你非说给奶留五只下蛋养身体,奶都骂我不孝子……你先去把鸡安置了,我这就去把那五只也抓来……”
老太太抬脚就走,嘴里骂骂咧咧的,哭哭嚷嚷的出了大门了。
金大财:“……”这孙子真是个好孙子!奸懒馋滑,一样好的都没沾上。
结果这孙子进来了,挨着老爷子坐:“爷,我想进粮站。”
你这话说的,谁不想?
“那时候您在粮食铺子!后来公私合营,归了公家,原来在粮食铺子干活的伙计,都成了粮站的工人了,你还托关系把金开跟金泰送去当学徒去了……我也想当学徒……”
金开和金泰是二叔家得儿子,是堂兄弟,一个十七了,一个十五了,就在镇上的粮站里。那天拉着自家爸回来,从镇子上过的时候,金开还跟回来了,请的都是奔丧的假。
二叔家二子一女,自家这边兄弟姐妹六个。
金禄气的就是这个:你有两个名额,给大伯家一个,给我们这一房一个怎么了?两边的孙子,一家一个名额,不偏不倚不挺好的。
家里的是是非非,以前咋样,那是老黄历了,这件事你要是给办了,以前的事就翻过再不提。
可这件事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于改变这一房命运,可你就是想不起我们来。
这不是我妈对你们不满,这是我们兄弟姐妹对你们不满!
果然,金禄一说这话,老爷子就不坐了,“养着吧!我先回了。”
金禄还殷勤的去送:“……爷,哪怕是给人家送礼,送礼的钱不要你出,我想办法弄钱去!哪怕是个临时工呢,叫我先干着……”
金大财越走越快,蹭蹭蹭的离开了。
桐桐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跟四爷对视一眼:这个看着最窝囊,一身臭毛病的,是个蔫坏蔫坏的坏怂!
这小子跟老大是双棒,老大长了体格子,这个坏怂光长心眼了。
果然,两人在里面听见这坏怂又糊弄他媳妇:“钱……咱先不买表了,看看哪里有机会,咱找找人……”
“当工人?”
“嗯!我当了工人,就能带家属,咱就都去吃商品粮去了。你说买个手表好?还是到城里,拿工资,吃商品粮好?”
我又不傻,那肯定是吃商品粮好。可真能成吗?别把钱白花了!
金禄:“……你放心吧!”反正钱先捏到自己手里,这会子心不慌了!家里救急的钱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