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3
漱口、洗脸。
桐桐尽量把自己收拾利索,然后进去给四爷擦了脸擦了手。其他的先忍着,暂时是真没法子。
李润叶就在边上站着,看着婆婆伺候公公,等到婆婆一出来,她立马扬起笑脸,“妈,我收拾。”
她端了盆,另一只手把盆里的水扬出来均匀的洒在地上,然后用扫帚把屋里角角落落都洒扫干净。
这堂屋有什么?就一张方桌,两个方凳放在两侧。两边靠墙的位置放着单凳长条凳,来客能坐。
西边还有个屋子,屋子里放的织布机,纺线机。
这会子金意已经起来了,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妈起床了,爸也醒着了,好似才放心下一样。自己跑到西屋,坐在炕上先去纺线了。
那线在她手中自如,桐桐:“……”她说:“小意,上学去了。”
“妈,我不想念书了。”
桐桐站住脚,隔着没门帘的门框看坐在炕上纺线的姑娘:“咋不想念了?”
“我们学校就我年纪最大,他们都笑话我。”
“谁笑你?”桐桐进了屋子,把这孩子的手从纺线车上拉开:“别气我跟你爹,去念书去。”
“念书能干啥?在家我啥都能干。”
“啥也不用你干,利索给我上学去!你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都是没赶上好时候。”桐桐硬给这孩子拽下来,“我当年家里倒是有那念书的条件,可你妈命不好,落到后娘手里了!你呢?你妈还没死,你爸也没娶个后妈回来磋磨你!你给我好好念书去。”
用抹布擦桌子的润叶手一顿,把抹布朝桌子上一扔,就出去喊:“金禄,起来了!还睡啥呢?这家里病的病,小的小,念书的念书,花销的人多,干活的人少,你还懒?再这么懒下去,这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呀!”
金意朝外看了一眼,噘嘴:二嫂都不乐意了,你还叫我念书。
桐桐:“……”她转身,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喊道:“都过来!马上!”
金福挑水回来,才给水瓮里倒了水。牡丹在厨房,正做饭了。
金寿和金喜在后院,昨儿借了别人的架子车没还,这两人天不亮就出去了,去半山里砍了些柴回来,正在后院里摞柴火,急着给人家送架子车去。
金禄裹着的大棉袄,趿着鞋从他们屋子里出来:“妈,咋了?”
桐桐转身朝堂屋去:“都进来!”
“妈,我正做饭着。你们说话,我做饭……”
“你过来!”
“嗳!”牡丹应着,在围裙上擦着手,拘谨的朝这边走。一边走,一边偷眼看润叶。
李润叶心虚,但还是强作镇定,跟着金禄往里面去。一边往里走,一边戳金禄的腰眼。金禄偷偷瞪了她一眼,跟着往里面去。
四爷躺着,侧脸看着这一窝孩子:愁不愁吧!
桐桐在方桌西的凳子上坐了,指着两边的凳子:“都坐。”
面面相觑的,都坐下了。
桐桐看结了婚的两个儿子,这俩其实才十八,但现在就是大人了。这哥俩虽然是双胞胎,但长的并不像,是异卵双胞胎。
老大呢,高大魁梧,脸上有棱有角;老二则不一样,长的斯文俊秀,一副书生的样子。这俩都是上过几年私塾的,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这就算是在十里八乡难寻了。
老二体力上不如老大,金镇就想办法把这小子塞到大队上当文书去了。以前的地都是各家种各家的,他干不了重活,家里也不用他干重活。
可自从今年开始,各家要入合作社,这基本就是逐步开始集体化生产。就他这身体,能拿十个公分吗?按公分分粮,你说咋弄?
金镇给人家大队队长家打了好几千土坯砖,人家给儿子结婚盖房能用得上,这才给这小子换了个机会,去干文书的活了。
不干体力活就不狼狈,一天天的干干净净的,体体面面的,跟李润叶就搞上对象了。这姑娘长的是招人稀罕,看对眼了,没两月,嚷着想在秋后结婚,这才给把婚结了。
说起来,这新媳妇进门也就月余。
桐桐就说:“……树大分枝,这是难免的。家里兄弟姐妹多,年龄差距大。没有叫大的跟着父母养小的的道理。谁生的谁负责!我跟你爸还活着呢,老三、老四还有小意,有我们养。你们既然结婚了,那就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去!今儿咱就把这家一分。”说着,就看金喜:“你跑腿,请你大爷爷,你爷奶,你二叔二婶,再去大队请人。”
这话一落,金福和金禄噗通往下一跪:“妈,我们哪没做对,你言语……”
牡丹吓的不敢说话,跟着跪在边上。
李润叶的脸都白了,金禄蹭的起身,拉着李润叶就走:“这家你要是不爱呆,就给我滚……”
桐桐‘啪’的一拍桌子:“关你媳妇啥事?”她起身,抓了靠在一边的扫帚就朝金禄身上打:“这是谁家?成家成家,你俩成家了,这是你家,也是她家。你叫谁滚?你要滚自己滚,再叫你媳妇滚,你爹好了还得捶你!”
李润叶才要哭,桐桐瞪了一眼:“憋回去!他要是再这么骂你,你就打!”说着,把扫帚塞进过去:“打!”
金禄只瞪了李润叶一眼:还不进去?!
李润叶到底是又跟进去了,坐回去,低着头不敢言语。
金喜左右看看,金寿戳了他一下,他才利索的跑出去了。
先来的是一个白发老者,精瘦精瘦的,这是公公金大财的大哥,叫金大发,也是金镇的大伯。分家嘛,本家得有人。
“咋闹的分家了?”
老者不好跟侄儿媳妇说话,只进东屋跟侄儿说话:“我看这一回来,精神倒是好些了,许是大夫的问题。吃了饭先去医院……”
“大伯,你先坐。树大分枝,早分早安生。”
金大发低声说:“你这身子……正是靠老大老二的时候,要不然,老三和老四这媳妇咋弄?娶得回来不?”
牡丹急忙给烧水去了,润叶跟着去,拎了热水壶,金意跟在后面抱着一摞子碗来了。
金寿把小方桌也抬起来,取了板凳,一会子,家里的堂屋就坐满了。
金大财是孩子们的祖父,他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小的没成家,分什么家?就是要分家,也得等小意嫁人了。”
说着就看两个孙子,“你爸伤成这样了,争命着呢!你妈常年吃药,身子不好!你俩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还有个妹子没嫁人。你们倒是利索了,剩下这伤的伤,病的病,小的小……这是想叫他们等死?养你们这么大,就是叫你们撇下父母和兄弟的?”
队长也在边上说:“是这个道理!这自来,大的帮扶父母养小的,这就是责任。”哪有这样子办事的。
金大财说金福:“你是咱家的长子长孙,你行的不端,败坏的就是门风……”
金福:“……”我没想分家。
桐桐这才插上话:“是我叫分家的!”她看了这个公公一眼,“从小如到金福金禄,没赶上好时候。金福金禄还上了几年私塾,识字能写能算。小如一天私塾都没上过,就跟着两个弟弟认识点字,能算账,简单的会写。
解放了,都能上学了,他们年纪也大了。可金寿、金喜、金意,赶上好时候了,虽然了上学的时候年岁都算大了,但能上就得上。
谁家得日子都不好过,我们供三个小的念书,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他们兄弟俩跟着受累,也都是应该的。但是娶了人家姑娘进门,拉着人家跟着一块吃苦受累,凭啥?
这不是儿媳妇孝顺不孝顺的事,是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人家就是不乐意,就是计较这个,也没有哪里不对。”
“嫁进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翠枝就觉得大儿媳说话没道理,要是照这么说,家家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她们嫁进来之前就知道,这家里兄弟姐妹多,负担重。”
说着,就看了牡丹一眼:这牡丹有哪一点配得上我大孙子?论人样,我家金福是魁梧的男子汉的样子,牡丹呢?高壮高壮的,哪有个女人样儿?论才干,我嫁金福能写会算,心里有成算,待人接物有几个能比?牡丹呢,扫盲班都上不利索,一说话就冒傻气。
就是知道家里的负担重,好些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愿意嫁的就知道要负担这一大家子!要不是因为这个,金福的媳妇排出二里地去,都轮不到牡丹。
桐桐怼婆婆:“人家不嫌,那咱心里感激。若是遇到难处,需要帮衬,有借有还。但不能叫人家跟着一起养其他兄弟姐妹,这不是一码事!”
说着,就看这俩儿子俩媳妇:“……钱就不分了,你爹要吃药,这是救命的钱。家里的粮食,你们知道有多少,按照家里的人头,平分。暂时没有房子,你们还在家里住。各自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的。厨房里的碗筷,一样按人头平摊。商量着看谁需要什么。
家里这院子,家务也平摊!从明天开始,从老大家轮流;下来是老二两口子;老三和老四占一天。小意年纪最小,我就偏疼她一回,免了她打扫。我跟你爸也就不动手干这个了,算是你们的孝心,行不行?”
“妈!您看这话说的……我来打算,这还分啥……”牡丹抢着说了这话,“家里这点活,抬手就干了。”
“你不要言语!”桐桐拦了牡丹,又看李润叶,“有意见现在就提,要是同意了,以后就不许再往出翻。”
“妈,您看……您说啥是啥,哪有小辈说话的道理?”
“这话不对!这家也是你的家,现在问你的意见,你要同意就说同意。要说不同意,那就说哪里不满,咱再商量着办。我跟我儿子没私房话,也没啥不能叫儿媳妇知道的,当面说话,过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