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以为是开始，其实是结束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
沈夫子的心理似乎受了巨大的打击，神情黯淡，面色惨白，看上去已经万念俱灰，即便被点了穴位无法动弹，整个人看上去仍像是摇摇欲坠，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孱弱的仿佛会一碰就碎。
显然，沈夫子的复仇大业已经彻底失败了。
那沈夫子的结局会如何呢？
只怕是难逃一死。
乐少言很清楚这一点，可还是于心不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遂决定尝试再做点什么……
“陛下……”
然而，乐少言的话才刚到嘴边，便被秦朝凤开口打断：“朕早便听闻乐少侠与沈卿在伍仁村相识一场，如今东窗事发，乐少侠不避嫌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为这重犯求情？当真不怕被连带着受牢狱之灾？”
“怕…当然会怕，我甚至还怕牵连我穆姐姐也一起受累…但，即便如此，我也做不到完全置身事外。”
乐少言如实回答之际，还不忘看一眼身旁的穆清，看到穆清并没有反对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又道：“沈夫子是我的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在我看来，沈夫子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我知道她本性并不坏，不然也不会在伍仁村待人友善受人敬爱，还对我一介女混子那么关照，所以，我想请陛下能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先前沈夫子甚至愿以性命为我作保，那我现在以性命为沈夫子求情，总不为过吧？”
沈夫子像是没有想到乐少言竟会顶着冒犯天威的巨大风险也要为自己说话，当即回过神来，扯着嘶哑地声音竭力喊道：“小言你不要求她！我才不要在这昏君的施舍下屈辱苟活，是我技不如人才会落败，但我没有错，也绝不会认栽！输了就是输了，秦朝凤，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你别想我会屈服于你。”
乐少言也没想到沈夫子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一想到要是真惹得龙颜大怒，那事情可就再无转机了，于是赶忙转身去拦着沈夫子，阻道：“夫子你不要再说了…明明你也曾说过最怀念在伍仁村度过的那段平静安谧的日子，你为何就不能放下这仇恨重新开始生活呢？”
“放下…呵…说得轻巧…”
沈夫子自嘲般地轻笑了笑，敛眸不再看乐少言，半晌，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又抬眸看向一旁的穆清，道：“穆姑娘，你不该这么‘大度’的。”
所谓“大度”，自是指穆清放任乐少言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于无意之间与沈夫子距离过近。
穆清当然明白，但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阿言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为朋友着想，有何不可？”
“…朋友…呵…好啊…那便当是为了朋友着想。小言，我听你的。”
沈夫子变脸变得太快了，以至于乐少言都愣了一下，差点要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迟疑半晌，乐少言反复确认了沈夫子的表情不像撒谎后，这才收回先前阻拦的手，但还是想不通，不自觉地喃喃道：“夫子为何…这么听穆姐姐的话…？”
沈夫子闻言，不由轻松一笑，语气变得戏谑起来：“看到我和穆姑娘关系好，小言吃醋了么？”
“没有…我才没那么小气。”
话是这么说，但乐少言那不由自主涨红的小脸，早已出卖了这女混子的内心。
穆清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来牵起乐少言的手，不动声色的将人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道：“阿言，太傅大人刚刚说的是，听你的，可不是听我的，不要吃飞醋了。”
“都说了我没有……”
不等乐少言继续否认下去，穆清又看向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帝王，道：“陛下，看在太傅大人与沈家曾为大鸾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如今诚心悔过，往后也能将功赎罪，还望陛下开恩，赦免死罪。”
“乐少侠和穆坊主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秦朝凤的神态与语气又变回了与寻常无异那般，平淡无奇，毫无波澜，让人捉摸不透，也猜不出这位圣上的心思。
“给她解穴吧。”
直到当听到秦朝凤没来由地下了这么一道命令时，乐少言与穆清便知，皇帝这是同意了。
“多谢陛下！”
随着穴道解开，沈夫子早已僵硬的身子瞬时变得无力支撑，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瘫坐在地上时，乐少言本是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一把，不料身旁穆清忽而抢先一步伸出了手，及时搀住了沈夫子，沈夫子也下意识扶住了穆清伸来的手臂。
“谢谢。”
“不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礼貌性的一来一回简单交流了一句后，便心照不宣的，同时松开了对方。
沈夫子再次看向乐少言，脸上带着有些虚弱的笑容，却是一如往昔，还是像最初在伍仁村相识那般温柔：“小言，你方才是说，你愿意用性命为我求情，对么？”
乐少言看到沈夫子能够释然，还能恢复到往常的状态，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由衷的为沈夫子感到高兴，并笑道：“当然！夫子可是我的朋友，我会……”
话音却是戛然而止——
一柄藏在沈夫子袖下的利刃，猝不及防地插入了乐少言的身体。
“…那便…拿命陪我吧…”
随着耳边传来沈夫子阴沉的声音逐渐消散，沈夫子那张骤变的狠戾神色也在眼前变得越发模糊起来，剧烈的疼痛瞬时席卷而来，身体再无力支持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乐少言只觉眼皮越来越沉，仿佛只要现在睡去便会永远醒不来了。
“阿言？！阿言！！！”
明明能感觉到穆清就在不远处，明明是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呼喊，乐少言却感觉那熟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那般遥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难道…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么…？
“穆姑娘，既然你这么大度，那你的命，我也收下了。”
又是一声沈夫子的冰冷话语传入耳中，话语中的浓烈杀意瞬时令得乐少言已然涣散不清的意识猛地回神。
瞬息之间，乐少言竟是强忍着疼痛，凭借一定要保全穆清安危的本能，挣扎着从地上奋力站起，在沈夫子即将对穆清出手之时，拼尽全力再次抬起了手中的守心剑，最终在沈夫子突然回身之际，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入了身前之人的心脏。
乐少言陷入昏迷前，眼神早已迷离，根本来不及去分辨，沈夫子特地转身面向自己时，最后所展露的那个笑容，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是得逞？是解脱？
亦或者，仅仅只是歉意…？
*
乐少言缓缓醒来时，睁眼所见先是陌生的天花板，而后偏过头时，再映入眼帘的，便是穆清忧心忡忡的模样。
“穆姐姐…”
“阿言…？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穆清听到乐少言的呼唤后，霎时从恍惚中回过神，目光也随之挪到乐少言那张苍白到瞧不见一丝血色的面孔上，看到乐少言想要坐起身，穆清便又起身将其小心翼翼地扶起，乐少言也在穆清靠近之时，注意到了那双泛红的眼眸中的疲倦与忧虑。
“穆姐姐，抱歉……”
“不许道歉！”
乐少言的话刚说出口，便被穆清直接打断了，不等乐少言反应，穆清骤然倾身，避着那伤口，紧紧地抱住了身前还有些错愕的乐少言。
“…阿言，是我…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穆清好似还沉浸在后怕当中，即便是拥着乐少言也依旧止不住身体的颤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充斥着惶恐与不安：“…你知道吗…阿言…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失去你了…”
乐少言自然是知道的，当时与沈夫子距离那么近的情况下，自己又丝毫未设防备，那利刃几乎是对准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干脆利落地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倘若不是沈夫子在那最后关头故意刺偏……
乐少言不敢再往下想，更多的还是心觉愧对穆清。
…差点儿…就将穆姐姐一个人留下了…
乐少言紧紧揽着怀中之人，不断地安抚着穆清的心绪：“穆姐姐，都结束了，这种事以后不会有了，再也不会了，我绝不会离开你的。”
穆清却是不再说什么，只是在乐少言的安抚下，埋首在她的肩头不停地轻声啜泣，像是要将这么久以来的害怕与担忧全部发泄出来，良久，才缓缓抬起脑袋，红着湿润的眼眶为乐少言换去已经被泪水浸到湿透了的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