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邶帝无奈,带着些息事宁人的语气道:


“冉儿今日上朝难得没有迟到,就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念及她伤刚好,精神差些也正常,依朕看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不得殿前失仪。”


王季清正想反驳,沈冉抢在她之前道:“母皇圣明!”


以何苗为首的五皇女派也齐声开口:“陛下圣明!”


“至于春红楼一事……”邶帝拖长了尾音,似乎在思考,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邶帝的思考结果。


“沈昭,当日是你负责巡街,这种事情本该是由你负责调停处理,却闹成如今这个样子。于私,你没有尽到照管妹妹的责任;于公,你没有尽好巡街御史的职责。朕便罚你禁足半月,你可有异议?”


沈冉注意到沈昭握着朝板的手紧了几分,随即便听她道:“儿臣认罚。”


“陛下。”


面对众人的争执一直一言不发,老神在在的左丞相此时突然开口,“如今京中盛传五殿下仗势欺人,冲冠一怒为蓝颜。臣以为,不能这样放任流言蜚语在京中蔓延。”


邶帝顺着声音看向左丞相:“那依左丞相看,该当如何呢?”


“五殿下如今后院空虚,又如此钟爱那名男子,陛下金口玉言,不如便让那男子入了五皇女府,好堵住百姓悠悠之口。”


左丞相缓缓说完。


一直和她并不对付的右丞相难得意见相同,举起朝板道:“臣,附议。”


见两位元老级人物都难得达成共识,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臣等附议。”


“臣有异!”


何苗站出来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皱眉再次看向之前的给事中。


给事中被架住,不得已站出来道:


“五殿下的身份若是将这样出身青楼的男子收入后院,定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况且五殿下尚未娶夫就先纳侍,于礼不合。”


邶帝愁闷地闭了闭眼,身子往后靠在了龙椅上,取下一直缠绕在手腕上的佛珠串在手心盘了起来:“容朕想想……”


半晌,她缓缓睁开眼:“便封那男子为安南县主,享千户,赐婚冉儿为正君。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何苗依旧不满,却被给事中给压了下去。见无人回应,邶帝点了点头:“既然无异议,那就下一件事。”


“陛下。”礼部尚书站了出来,“秋闱将至,以往都是由二殿下主持秋闱春闱的主考阅卷。


若是要禁足二殿下,只怕今年主持科举人选还需再议。”


“朕知道了,朕会安排的。”


邶帝呼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今日时间也差不多了,退朝吧。”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邶帝一回到乾清殿刚准备坐下好好休息一番,元内侍上前来通报:“陛下,五殿下求见。”


邶帝拿起茶杯,撇开表面浮沫轻抿一口:“让她进来吧。”


沈冉被元内侍带入乾清殿,跪在邶帝面前不远处:“儿臣参见母皇。”


“冉儿来了。”邶帝只是淡淡地看了沈冉一眼,随手拿起手边的奏折批阅起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母皇说吗?”


沈冉此时终于看清了邶帝的样貌,约莫四十大几的年纪,长相明艳大气,在龙袍的衬托下显得整个人的神采奕奕,可惜那因年龄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白和无法忽视的细纹都彰显出她已不再年轻。


细看发现,邶帝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里有几缕不易察觉的白发,明显是梳发的人特意藏过的。


“儿臣确实有事想和母皇商议。”


邶帝连头都没抬,朱砂笔在奏折上飞快地圈点勾画:“……是赐婚的事?”


“是秋闱的事。”


邶帝闻言愣住,半晌带着些狐疑地打量沈冉。


她忍不住搁下手中的笔,询问沈冉:“你想和朕商量什么?”


“往年科举都由沈昭主持,儿臣自认为不比她差,自请主持今年的秋闱。”


“胡闹!”邶帝的手狠狠拍在桌面上,桌上堆积的奏折都忍不住颤抖一下,“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你当是过家家吗?”


“沈昭可以,我为什么不行?”沈冉毫不畏惧地抬头对上邶帝的眼神。


邶帝下意识躲避了沈冉的眼神,重新拿起笔:“不要再说了,朕不会同意的。”


沈冉撇了撇嘴:“儿臣只是想替母皇分忧,母皇信不过儿臣的话,只主持文试,不主持武试,总行了吧。”


见沈冉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邶帝不得不松口:“罢了,文试的话由你去吧。”


沈冉欢天喜地地谢恩道:“儿臣谢母皇!”


沈冉怕她反悔连忙就要站起身离开,却听邶帝叫住她:“慢着,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你父君吧,他想你得紧。”


“是!”


沈冉离开,乾清殿里又恢复宁静,邶帝的脸色并不好看。


元内侍小心翼翼地替邶帝沏了盏新茶:“陛下,真的要让五殿下主持科举文试吗?”


邶帝眼神阴翳,声音也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她想去就让她去,向来是个傻的,如今提出想主持科举,估计是不知道谁在她耳边吹了风。左右是文试影响不了什么,正好也借机敲打一下沈昭。”


“春红楼的事情她竟不与朕商量,私自行事差点酿成大祸。”


邶帝冷笑一声,“无非是这些年来让她培养了势力,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能飞了。朕能给她,自然也能给别人。”


“元乔,去告诉礼部尚书,今年科举文试交给沈冉,武试交给禁军将领赵含。”


“是。”


元内侍低着头正准备退出去,却又听邶帝道:“对了,沈冉的婚事让礼部抓紧操办,赶紧把人送进五皇女府避免夜长梦多。”


*


沈冉独自走在前往凤仪宫的宫道上,003钻出来变成小蓝球绕着沈冉飞了两圈:


“我早说了邶帝不可能同意你去主持科举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她不是同意我去主持文试了吗?”


“主持文试有什么用?”


003有些着急,“文试的取仕人数还不到武试的十分之一,而且文人入朝根本不会得到重用。你应该去争取主持武试,这样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


“放心,我自有我的打算。”沈冉安抚道。


“呵。”003不满,“等你回来找我哭。”


说完它一下钻进沈冉的眉心开始装死。


沈冉顺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凤仪宫,刚踏入凤仪宫就看到身穿一道穿着墨蓝色披着斗篷的男子正在宫殿门口等着。


沈冉连忙迎上去扶住了男子的手:“父君怎么出来了?”


这男子就是凤君何齐,他面貌俊俏,一副病弱之姿,身上浓烈的药味久久不散,一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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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罐子里泡出来的。


何齐面色有些苍白,刚想开口就被一阵咳嗽声堵了回去,扶着他的小侍蓝平替他道:


“凤君想您得紧,听说您入宫了非要来门口等您,我们都劝不住。”


“蓝平,不要说了。”何齐胸前剧烈起伏几下,才勉强止住咳嗽声,“快,外面风大,冉儿快随父君进去。”


沈冉面色复杂地帮着蓝平搀扶何齐进到殿里。


何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据说是生原主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生育,对原主宠爱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虽说原主记忆里何齐就是这样一副病弱模样,可一见还是有些心惊。


何齐在凤仪宫主位坐下,蓝平替他解下了身上的斗篷。


沈冉问道:“如今不过才刚入九月,父君便已经披上斗篷了吗?”


蓝平心直口快:“还不是前些日子下了阵雨,凤君当时正在御花园散步,又没带伞,淋了个湿透回来的。可不就染上风寒了吗?”


“蓝平!”


何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呵斥蓝平,蓝平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将斗篷叠好就出去了,给父女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何齐微微一笑,拉过沈冉的手将她拉到面前好好打量着,眼神嗔怨:


“你这丫头,当时出宫立府不是答应过父君要经常回宫来看看父君吗?结果呢,出了宫连个信都不带往回捎的。”


“哪有立府的皇女天天往宫中跑的嘛。”沈冉撒着娇替自己辩解道。


“转过来,给父君看看你的伤,听照顾你的人说是伤到后脑了,还疼吗?”


沈冉老老实实地蹲下身,撩起头发给何齐展示自己的伤:“其实不太疼的,已经快好了。”


何齐一看就紧紧皱起了眉,想要触碰沈冉的伤却怕碰疼了她而缩了回去,带着心疼喃喃道:“瞎说,这么重的伤怎么会不疼呢。”


沈冉放下头发,将脸颊搭在何齐的膝盖上,仔细瞧着他。


何齐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那是一双带着凉意却十分柔软的手。


应该是前不久刚抹过手脂,冷冷的在浓烈的药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不知名花香。


后脑的伤本来是不疼的,但何齐心疼她竟然又开始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了。


沈冉不禁有些唾弃自己。


她其实从来不是一个爱撒娇示弱的人,她父亲与她母亲离婚后就走了,母亲又常年忙于工作,把她扔给农村的爷爷奶奶照顾。


老人年迈帮不上忙,她即便是在外受伤被欺负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多年缺位的父爱,加上原主遗留情感的影响,沈冉莫名对何齐产生了依恋的感觉。


可这份温情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原主的。


沈冉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占了别人东西的混蛋。


“你没有必要这么想。”


003用电子音安慰道,“原主已经死了,她要是知道她死后发生的事情,又知道你是来帮助她改变这一切的,她肯定会很高兴。”


“我知道。”


沈冉有些失落,神色恹恹。


“我小时候想象的父亲就是何齐这样的形象,他这么爱女儿的人,如果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死了,现在占据他女儿身体的是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该有多伤心。”


何齐微微动了动腿,将沈冉的思绪拉回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