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六套新衣

谷星一愣,循声望去,竟是包范。


白日里那三个响头至今仍在她心头震动,甚至此刻见到包范,都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包范见谷星愣神,还以为她没听清,刚想再喊一遍,便听旁边的人也开口问道,“对啊,谷老大,你怎么会在这?”


众人或许不知道谷星的脸,却未必不知道她那条穷鬼衣。


如今的谷星,早已与那穷鬼衣融为一体。小报里新来的员工甚至靠这身衣裳来认她。


哪怕她如今手握小报与四合院,可一穿上穷鬼衣,便穷鬼之色比一览无遗,钻进流民堆里,都分不清谁更穷些。且这战衣穿这久了,竟无一丝破损,百布条怎么薅都薅不完,说是最牛装备都不为过。


谷星摸了摸鼻尖,神色自然地笑道:“听说这里能避寒,便好奇下来看看。”


她与李豹子、云羌三人同住一宅的事,并未刻意隐瞒众人。可某天早晨她推开家门,发现十几人排在她家门口的时候,瞬间傻眼了。


一问才知,竟都是排队等着卖她消息的。


但试问谁愿意一起床就被迫工作?!


于是她当场一挥手,警告众人,若无急事绝不可靠近她家门口半步。


谷星叹了口气,径自走进包范的小团体里,盘腿坐下。


众人皆是一惊,随即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塞满干草的破布团,递到她面前:“谷老大,坐这吧,别沾了地上的湿气。”


谷星也不客气,爽快接过,垫在身下。


环视四周,她扫了一遍,发现五人中竟有三张熟面孔,而那剩下两人,似乎也是小报坊登记在册的流民。


待观察了一圈,谷星才开口,“你们是如何知晓此地的?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这里竟可容身。”


包范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脱口而出:“我是听人说的。”


他话音刚落,便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那人。


那人见状,也连连点头:“我也是听说的。”


“我是跟着他一块儿来的。”


“我是从《大事件》上看到的。”


话音落下,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后那人。


那人被盯得发慌,憨笑着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卖报的时候,随手翻了一页,发现《大事件》上写了一些过冬的方法……”


“寺庙道观等方法,都不适合我。”


他顿了顿,才又说,“但是那旁侧,又写着野草‘紫芯草’在冬日里可以采摘的地方。我想寻些填饱肚子,却没想到那紫芯草旁的井盖口冒着热风,我好奇便掀开了那井盖,随后便发现了这片天地,没想到我并不是独自一人。”


众人闻言,皆是感叹,似乎想起什么,又纷纷将目光看向谷星。


那紫芯草不过寻常野草,口感极差,若非真的饿极,又有谁会用它来果腹?谷星此举怕不是一早就笃定了谁会去摘,谁又会愿意睡下水道过冬!


谷星眸光微闪,随即抿唇轻笑,抬起食指在唇边,压低声音道:“我确实想让更多人知晓此事,但若被官府查觉,我定会惹来麻烦。”


“你们大可将这可过冬的消息告诉其他流民,但切记,不要将我的名字挂钩。”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如今还要靠谷星吃饭,若谷星倒了,小报坊便没了,他们这条新开的活路,也就彻底断了。


谷星与众人笑谈甚欢,众人也渐渐放下戒心,各自聊起自己的旧事。


她一边听着,一边困意上涌,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打了个哈欠,与众人随意告别,自个儿寻了个角落准备睡下。


包范却皱着眉头,迟疑片刻,忽然开口:“谷主编,你还是回新宅休息吧。若是不放心,我随时给你报消息。”


谷星被他说中心思,顿觉有些不自在,瞥了他一眼,摆摆手,“你就当我不在儿吧。”便倒头而睡,全然不管旁人如何。


次日醒来,谷星便后悔了。


她浑身酸痛,肩膀僵硬,腿脚发麻。


难得过上几天好日子,结果又睡回地板。


虽说地下水道比大街暖和,可地板坚硬无比,连她如此优质的睡眠质量都被硌醒了两回。


…………


日子倒也寻常,白日她仍在破庙收集情报,夜晚则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地下水道歇息。


一眨眼,明日便是元旦。


这日晚间,谷星背着大包小包回到新宅,刚踏进院门,便瞧见云羌房中烛火微亮。


她嘴角一勾,旋即抬手敲门。


屋内光线昏暗,连窗外月光都比烛光更亮些。


谷星皱了皱眉,背着两大包沉甸甸的包袱踏进门,疑惑道,“你在干什么?怎的不多点几盏灯?这么暗?”


云羌立于谷星身旁,“擦剑。”


谷星顺着她的目光,扫了眼桌上的布巾,这才点头。


随即,她一边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一边兴致勃勃地转身看向云羌,眸中光彩微闪,嘴角微微翘起。


“明日便是元旦了,你有哪里想去的吗?”


云羌闻言却微微顿了顿,旋即摇头,神色淡淡:“没有。”


谷星也不因她的冷淡而沮丧,反倒兴致高涨,自顾自地说道:


“我近日在情报网里发现了不少消息——”


“听说御街街头会有杂技,还有舞龙舞狮。”


“市集里设了灯会,甲等奖是超大生肖灯。”


“还有烟花,听闻城南园林的假山亭上,是最佳观赏点。”


她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讲了一通,口干舌燥,却发现云羌始终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未曾问她包袱里装了何物。


谷星略有些无奈,只得自己揭开谜底。


“说到新年,什么东西是一定不能少的呢?”


说完,她手探入包袱,眸光微微一亮,卖足关子,随即倏然抽出一条衣裳。


“当然是新衣服!云羌,这件如何?”


浅碧色的长裙,绣着细细的云纹,光泽柔润,不似寻常布料。


云羌怔了一下,神情却未动。


谷星眯了眯眼,心底有些拿不准。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喜欢?”她顿了顿,轻轻摇头,“没关系,我做了六套。”


“明日新年,至少得换件新衣,讨个好彩头才是!”


她为了给云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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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憋了一星期没敢透露半分,可她却拿不准云羌的喜好。


云羌平日一向穿黑色劲装,剪裁利落,行事干脆,从不拖泥带水。


哪怕她旁敲侧击地询问喜欢何种颜色,云羌每次都只回一个“没有”。


可哪有人真的毫无偏好?


谷星又翻出几套衣裳,逐一介绍:


“这件如何?”


“今年的流行色,飘飘月白衣,青色丝线绣着几枝兰草,纤细如生,穿上貌比仙子。”


“这件呢?深绛色的宋裙,领口绣着金边,低调奢华,温润大气。”


见云羌依旧未有太大反应,谷星眼神微动,眨了眨眼,索性换了策略:


“若是女装不喜欢,我这还有男装……”


然而谷星却迟迟没有等到对面人的回应。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丝异样的气息,透着一股压抑,叫她微微皱眉,心底疑惑不解。


“你怎么了?”


她歪了歪头,目光从云羌的脸上滑过,又落回自己手中那几件新衣。


“这六条里,都没有你喜欢的吗?”


她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懊恼。难不成自己竟完美避开了云羌的喜好?


风轻轻撩动谷星手上的罗裙衣摆。


云羌侧头望向那风吹来的方向,却看到那窗户上早已被李豹子贴上的鲜红桃符,那鲜红像团火灼再眼底。


她收回了视线,垂眸望着那件衣裳,掌心压着剑,指尖一紧又松。


过年、新衣。


这四个字对她而言,实在陌生。


她那个武痴的爹,脑子里只有剑法,哪懂什么过年,哪懂什么新衣。连他身上的衣服破了,瘦了,全靠旁人提醒才反应过来。


后来,是舅母偶尔给她做几件新衣。她坐在一旁,看着舅母一针一线绣着吉祥花纹,在她耳旁轻声念着“这个适合你,小羌。”


可那样温和的人……死了。


——因为她。


她无数次想,如果那时她不贪那点温暖,不回头去看舅母一眼,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


那之后,再也没人给她准备新衣。


可现在,谷星站在她面前,笑盈盈地摊开六套衣裳。颜色鲜亮,纹路精巧,像是把她当个值得好好照顾的人。


可她早就不是了。


那场阴谋,那场死而复生,像把她身上的人皮剥了一遍又一遍。她只剩一把剑、一身仇。


她的手,是沾血的,不该碰太干净的东西。一旦碰了,就回不了头了。


谷星的目光太亮太真,像春天。


是她遥不可及的春天。


她借了某人的光,才能站在谷星身边,才能成为她手中的刀。她以为自己最怕的,是谷星哪天会找到比她更好用的刀。却没想到,她最害怕的,是谷星想对她好。


云羌本能地后退半步,却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退。


她低声开口:“谷星,求你了……”


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不要对我这么好。”


她说得太悲炝了。


连一向乐观,一向无所畏惧,一向随心所欲的谷星都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