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镜子

云羌闻言,微微一愣。


她记得谷星曾与她提过,阿秀姐之夫于一场雨夜横死街头,刀剑穿骨,死因却成谜。


她心中莫名一紧,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看向那男人。


男人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身子微颤,似沉沦于往昔梦魇。


片刻,他哑声道:“那时……那时我在暗处,亲耳听到几声争执。”


“那人本来已逃离,似是遗落了什么,竟又折返回去。”


“官兵拔刀……一刀下去,血溅出来,我躲在后头……不敢动……”


他喃喃自语,眼神骤然空洞,泪水无声滑落,沾湿鬓边。


“可他没有死!没死!!”


“那官兵见他起身,提刀欲再再斩,却又……收手离去”


“……又来了三人。”


男子的声音愈发颤抖,连带着身子也摇晃不止。


“我……我本以为,他们会出手相助……”


“可我没想到……”


“没想到……”


他双目失焦,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嘴唇颤动,喃喃重复。


谷星的嘴角仍挂着笑,可目光犀利如箭,直直钉在那疯男人身上。


她心知此刻若不打断,男子极有可能陷入深重的自责,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可她想知道后续。


她想知道,那一夜到底是谁杀了匹大牛。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就在你身边。你看到了什么?”


谷星依旧含笑,语气温柔,但那抹笑意却透着难以言说的寒意,使得云羌和系统皆感脊背一凉。


疯男人似乎受了鼓舞,连连喘息几下,嗓音嘶哑,断断续续接着道:


“没想到……没想到那三人,竟嬉笑打闹那男人……将其堵在巷口。”


“男人被扯住头发,往墙上一磕。”


“而后……”


疯男人的声音止住,整个人倏然一颤,指尖攥紧衣襟,下一瞬,他猛地抓向自己的脸,指甲嵌入皮肉,硬生生剜出几道血痕。


“是我!是我的错!”


“若我出手相助,那男人说不定便不会死!”


“血……好多血……血……”


谷星脸上的笑容已完全褪去,双目黝黑如夜,眼睑微垂,不再理会身旁陷入癫狂的男子。


她轻阖眼睫,似在沉思,须臾,缓缓开口:


“你可记得,那四人的相貌?”


然而疯男人早已沉沦于无尽自责,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再也听不进任何言语。


云羌望着这一幕,心下骇然。


男人的癫狂暂且不提,可此刻的谷星,却令她感到异样的不安。


她心头一紧,猛地俯身,牢牢攥住谷星的手。


谷星微微一怔,猛然回神,见云羌眉头深锁,双唇紧抿,那双漆黑的瞳仁盛满忧色,对着她狠狠摇头。


她呆了片刻,旋即微微挣脱云羌的手,回握片刻,轻拍了两下以作安抚,随后,缓缓转向那疯男人。


她又何尝未曾受到影响?她亦是见证了那夜的惨状。


匹大牛,她的朋友,曾在她困顿之时施以援手之人。


却在那夜横死街头,血溅青石,魂归尘土。


那夜的血腥气似乎未曾散去,仍萦绕在鼻尖,刺痛肺腑。


她不甘心。


她空有学识,却受限于所处朝代的工具简陋,无法救回匹大牛。


她不甘心。


她明知疑点重重,却因自身与匹大牛的流民身份,无力为其伸张公道,追缉真凶。


她立于疯男人面前,忽觉他的疯狂,自己的压抑,本质上并无不同。


她将男人的癫狂看在眼里,也从男人的眼中,瞧见了自己的无助与愤怒。


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将情绪压下,然胸中郁结如烈焰燎原,愈烧愈盛。


她自诩清醒,可如今脑海一片混沌,心绪翻涌不休。


压抑无果……不如承认自己的痛苦、愤怒、不甘。


她要将那四人一个个揪出来,以祭匹大牛在天之灵。


思绪回笼,她缓缓蹲下,与疯男人平视,嗓音低缓而坚定: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然竭尽全力。”


“谢谢你愿意将这些告诉我。”


疯男人闻言,怔怔抬首,望向谷星。


他瞧见谷星眼眶微红,笑意里满是无奈。


……


谷星与云羌回到破庙前厅时,二人已然恢复如常。


李豹子正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劈作两半来用,见两人终于归来,恰如困舟逢渡,喜不自胜。


“解决了?”


谷星微愣,挠了挠脑袋,心道精神疾患岂是寥寥数言便可抚平?


若无人重视,亦无适当调养,终究不过是被世界的缝隙吞噬,万劫不复。


可她亦因那名男子,看清了自身。


匹大牛之死,于她影响竟比想象中更深。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拍了拍脸颊,方才笑笑答道:“解决了。”


自己的心思,倒是解决了。


话音落下,她拉开小板凳,投入手中事务。


李豹子觉得谷星的反应透着反常,于是下意识看向云羌,见其神色无波,估摸着事情无甚大碍,便也不再多问,继续埋首小报事宜。


日暮西沉,市声渐歇。


待至夕阳沉入远山,仍有数十人排队等候递交消息。


然谷星却已将笔一撂,对众人朗声道:“今日歇店时间已到,还请明日请早。”


日后或许会社值夜班之人,可眼下无人可托。


况且,待今夜消息发酵,恐怕明日全京城的流浪汉皆知此处可用情报换取钱财,届时必定更为繁忙。


若今日不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怕不是要直接魂归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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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明日的她,另有要事在身。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皱眉,怨声载道。


然谷星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收起小旗,与李豹子、云羌一同离开破庙。


三人途经新宅,李豹子瞧见谷星盯着门前铜狮移不开眼,挠挠头,试探着道:“要不……我们今夜便搬进去?”


新宅早已万物齐备,只因吉日未至,未行安家入宅之仪,故仍空置,三人依旧栖身破屋,静候五日后的乔迁之日。


当初李豹子言及择吉日迁居,谷星嗤笑连连,称封建迷信不可取。


却在听闻此举关乎财运时,她又旋即改口,理直气壮道:“应当如此。”


谷星咬牙切齿,断然摇头拒绝。


李豹子无奈叹息,也未再劝,三人便继续赶路,返至那间熟悉的破屋。


夜寒露重,三人围炉取暖,时不时分食晚餐。


谷星皱眉翻阅今日所获——共建档六十八人,得消息一百五十二条。


消息纷繁驳杂,多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登报尚可,可若交予萧枫凛,着实不够看。


她咀嚼着干粮,思绪飘远,暗忖过些时日,得寻一可靠之人,替她改改假账才是……


可若让李豹子知晓她打算给萧枫凛上假账,定然跳脚反对。


如此一来,她也不知该往何处寻此等能人。


忽地,她手指微顿,一则消息映入眼帘。


【长白寺后门近日多人出入。】


谷星眼神微凝。


她记得,长白寺正是那疯和尚闲无忧的老家,京郊香火最盛的佛门圣地,信众无数。


可闲无忧竟一夜之间无故疯癫……或许那寺庙本身,亦透着几分蹊跷。


她翻至后页,又见一条相似的消息。


【一人夜赴长白寺,被主持恭迎入内。】


谷星眯起眼,嘴角微勾,直觉此事不寻常。而恰好,明日她本就要往各寺庙走访,倒可趁机查探一二。


思及此,她又随手翻阅几页,然除却那男子,再无人提及匹大牛之死的细节。而那男子虽在她劝慰下情绪稍稳,却仍记不得当日那几人之面貌,仅依稀记得其衣着。


她指尖轻摩纸张边角,知晓今夜所得仅是开端,往后或许能逐渐清晰。


收回思绪,她偏头问向李豹子:“抄写之人,可寻得合适人选?”


李豹子正吃得满嘴皆塞,今日劳累至极,听她一问,思索片刻,点头道:


“已寻得五人,皆是我商铺旧客,昔日寒门书生,只因种种际遇而困顿至今。然品学俱佳,皆无可挑剔。”


顿了顿,他补充道:“五人七日,可出五百份。”


谷星闻言,微微摇头:“不够。”


李豹子眉梢一跳,直觉谷星又要折腾,警惕道:“那你要多少?”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谷星咧嘴一笑。


“五千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