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事。

第二日清晨六点钟,冯兰英就跟着黄雪莲到了县文化局的单位食堂。她记得可清楚了,昨儿个刘师傅专门叮嘱过她们,她们是县里专门请来的秀娘,不仅包吃,还包住嘞。


食堂里已经飘起了炊烟。


隔着窗就能看到大铁锅里的青菜粥,咕噜咕噜地熬得浓稠冒着泡。


左边还放着高高的蒸笼,最上边是一层层的豆腐咸菜包,食堂的大婶子把包子一个个拿进竹筐时,能看见下面的红油都渗出来了。


“两位同志来的真早,想吃点啥?”看见她二人进来,那婶子连忙热情地招呼着,手里的勺子就往粥里搅,“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青菜粥熬得正好,要不要来上一碗?”


冯兰英微微一笑,在登记册上签上了名字。


“麻烦婶子了,我俩要打包,我先要两个肉包,两个素包,再加两个鸡蛋,然后两份咸菜粥。”


文玲还没吃,刚好她打包回去给文玲吃,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分量也不能少。


“好嘞,同志当心点儿,刚出炉的包子还有点烫!”


打饭的婶子手脚麻利地给她把东西都打包好,又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像你们这干活的人就得多吃点!”


黄雪莲也凑了过来,她要了一碗素汤面和一个荷包蛋。这婶子是个好人,面条给她捞得满满的,撒了满满一把的葱花,滴了两滴香油,闻着就香。


冯兰英和黄雪莲一人拎着沉甸甸的饭盒往外走,刚到食堂门口,迎面撞上睡眼惺忪的周素芬三人。


周素芬盯着冯兰英怀里冒热气的食盒,眼尾挑起一抹嘲讽:“哟,冯同志这是准备喂猪呢?吃这么多,不怕撑破肚皮?”


冯兰英却神色不变,淡淡一笑:“是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像有些人吃的太少,手软脚软,老眼昏花,连花都绣不端正。”


说完,冯兰英便拉着黄雪莲朝门口走去,擦着她身旁而过。


周素芬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身后两个同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她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过去:“笑什么笑!花本来就没长直的,歪点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翠兰“噗嗤”笑出声,抄起袖口擦了把笑出的眼泪:“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花瓣朝东、花蕊朝西还能劈叉的花!你这手艺,怕不是跟蚯蚓学的?”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周素芬攥紧拳头,在众人的笑声中灰溜溜地钻进食堂。


冯兰英刚把早饭摆上桌,文玲就顶着一头猕猴桃似的寸发,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


小女孩看见娘回来了,光着脚要扑过来,被她按住戴上帽子穿鞋。


双胞胎的啼哭适时响起,黄雪莲见状立刻放下素面,接过一个孩子帮忙哄。等两个崽子安静下来,文玲正眼巴巴盯着食物直舔嘴唇。


“快吃吧,还不吃啊,待会儿该凉了!”冯兰英塞了个包子到她手里。


“是肉包子!”文玲咬了一大口,眼眸顿时发亮,油把小嘴儿弄得流油:“好吃,真好吃,比奶做的窝窝头好吃多了!”


把粥分出来,冯兰英也赶紧端着饭碗吃起来。黄雪莲坐在一旁捧着面条,小口小口吃着。见文玲吃的香,她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到她碗里:“文玲,尝尝这个,这味道也不错。”


“雪莲你自己都不够吃,可别惯着她。”冯兰英不赞同地皱眉。


黄雪莲却笑着说:“我饭量小,这次啊,婶子给的真多。”


文玲左手拿包子,右手拿筷子,一会儿啃包子,一会儿吸溜一口面条,吃得摇头晃脑,别提有多满足了。


冯兰英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文玲碗里,转头对黄雪莲道:“你正长身体,多吃点,文玲这些够了。”


黄雪莲突然一拍脑袋,笑着摸出个纸包:“差点忘了!白糖提鲜。”说着往面汤里撒了些。“这个呀,是我从家里带的。”


文玲喝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哇!太好喝了,雪莲姐姐真好!”


看着屋里闹得欢腾,冯兰英也忍不住嘴角扬起。吃过了饭,便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


“冯丫头,起了没?”是阿婆。


冯兰英连忙起身开门,见房东阿婆手里挎着个竹篮子,里面还装着几个冒着热气的红薯,牵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好奇地往里面探望着。


“阿婆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我听见这屋在闹,刚好做了早饭,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就给你们带些来。”阿婆笑盈盈地迈进屋里,将篮子放在桌子上。


“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是顶饿,拿去给孩子们当零嘴儿。”说完看着旁边的小孩又说,“这是我的孙子,铁柱,今天刚好不上学,就带他来找文玲玩。”


文玲一看见铁柱,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铁柱哥!”两个小家伙马上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阿婆看着孩子们,眼里满是疼爱:“你放心去上工,孩子交给我照看。”她摸了摸文玲的小脑袋,“我最稀罕这些娃娃了,看着他们就高兴。”


冯兰英心头一暖:“真是太麻烦您了。”


“麻烦啥!”阿婆摆摆手,“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邻里帮衬是应该的。”她从篮子里又掏出个布包,“这是铁柱小时候的衣裳,我给改小了,文玲穿着准合适。”


黄雪莲在一旁收拾碗筷,闻言笑道:“阿婆您真好,文玲有您照看,英子姐就能安心干活了。”


冯兰英感激地点头,蹲下身给文玲整理衣领:“要听阿婆的话,知道吗?”


文玲用力点头,举起小手保证:“我最乖了!铁柱哥哥还要教我读书认字呢!”


阿婆笑得合不拢嘴:“瞧瞧,多懂事的丫头。”她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快把红薯吃了,待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冯兰英收回目光,扭头望着黄雪莲:“我们该去干活了。”


今儿天气不错,外边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但风里还带着几分寒意。两人到了文化局,只见屋内的炭火盆烧得正旺,长桌前放着五个木箱子。


其他三个位置都已经坐下了,只有角落里的两个位置是给她们留下的。


“人已经到齐了吗?”


章琼华推门而入,头上戴着雷锋帽,眼神锐利如冷风:“每个人位置前有一个箱子,是这次分配的丝线,用完了可以登记领取,这边放着登记表。”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次的任务十万火急,一个月后必须完工,谁耽误了进度,到时候,就不是补贴打折扣的事了!”


一天补贴可是十二块啊。


众人点头都说知道了。章琼华走到冯兰英面前,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语气颇有深意:“冯兰英,你负责的是脸部的刺绣,这可是整副刺绣的重中之重,务必拿出真本事来。”


冯兰英却只是淡淡一笑,云淡风轻道:“还请章主任放心,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当年在养老院时,虽说只跟那位师傅学了半年,可是之后的几年全是她自己一针一线地每天绣、每天练。刚开始是为了能卖出去挣些钱,可到了后来,看着周围的同伴一个个死去,手上的针和线似乎成了她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东西。


整个上午,办公室内便是忙忙碌碌的。宋翠兰的动作却始终慢吞吞的,没绣两针就又端着杯子喝两口水。眼看着又到晌午了,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这大冷天的,我这一把老骨头腰都要断了。”说完又从兜里摸出了一袋炒瓜子,凑到中间来,“来,这是我家过年的时候剩下的些瓜子,大家尝尝,味道不错。”


她话音刚落,章琼华就从门外冲了进来。


“宋同志,咋了?你绣完了还嗑起瓜子了?”章琼华冷着脸走到她的面前,发现她就绣了纽扣大的一片,语气愈发冰冷:“你是打算绣到明年过年去吗?”


宋翠兰不以为然地赔着笑:“小章啊,我都五十多岁了,这再过两年就吃六十的饭了,大冷天的手指僵得连针都拉不住,你多担待些,啊?唉,看久了眼睛花。”


“那可不行,这任务该完成就完成,要是那会儿你做不了这活儿,为啥要报名呢?”


“那好好好,我继续。”说完“噗”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准备沾湿丝线。


“您这是干什么,用口水粘线?你这样像话吗?”章琼华脸色骤然一沉,“宋同志,麻烦您严肃些,再这样我就上报组织换人了。”


宋翠兰不以为然,这做刺绣活儿的,谁不是随便沾口唾沫?要不然这针咋能穿进去?


这时,黄雪莲探着头过来看着冯兰英面前的绣样,瞬间瞪圆了眼睛赞叹着:“兰英姐,你绣的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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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啊!”


位置不大,可是只是寥寥几笔,那发丝便已经跃然布上,非常细腻。


章琼华走过来一瞧也惊讶不已。


“不过是些粗浅功夫。”冯兰英轻描淡写地转了转手腕。


“装模作样。”周素芬喝了口水,忍不住哼出了声,然后转身挪了出去,“到晌午了,该吃饭了!大家伙走吧,食堂晚了可没有了。”


说完便第一个冲到了前头。


“干活不积极,吃饭第一名。”黄雪莲望着她远去的模样,扁扁嘴哼着。


“走吧,我们也去吧。”冯兰英掐了线头,无奈地笑着。


还是和早上一样,她们选择了打包带回去,跟文玲一块吃。吃完后又再回到办公室进行刺绣,等到日落西山,今天一天的任务也完成的七七八八了。


想起昨天那张名片,冯兰英皱着眉,眼眸中划过一抹深意。


等到一收工,她就带着黄雪莲一块儿到了百货公司楼下。


“你说百货公司的东西是不是都可贵了?”黄雪莲凑在橱窗门口,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印出了一层白雾,“兰英姐,你瞧这双鞋子居然要十五块,可都够买十几斤猪肉了!”


那售货员斜瞥了她一眼:“要看就看,别蹭脏玻璃,买不起就别看!”


冯兰英却笑着擦掉了雾气:“大姐,我们农民同志摸下玻璃就脏了?你这思想可不对劲呀。”


她一把拉过黄雪莲的手,“咱们贫下中农干活,是在建设社会主义国家,你当个售货员就眼睛能长到头上了?领导可都说了,要为人民服务,你在这儿倒是摆起资产阶级的架子了。”虽然是笑着说,可让人毛骨悚然。


一句话,售货员的脸色唰的就变了。


“你胡说些什么!”


“要不找你们领导评评理看看,问问嫌弃劳动人民是属于什么作风问题!”冯兰英冷笑着。


见她要去找领导评理,售货员顿时慌了,连忙堆着笑脸迎上来:“两位同志,是我态度不好,我向你们道歉,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劳动人民的意思。”


“知道就好。”冯兰英冷笑,拽着黄雪莲的手直接去了楼上。


二人问了路就看到办公室,外边是一排接着一排的玻璃门,透过办公室磨砂的玻璃能看见里面人影晃动,亮着的灯,最前面还有一个黑色转盘电话。


这肃穆的模样让黄雪莲有些后怕,手心浸出了汗:“兰英姐,这地方看着这么安静,咱俩能来吗?”她蹭了蹭脚,才发现地上还铺着暗红色的花纹毯子,踩上去软软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怕什么怕,”冯兰英安抚地拉着她的手,“他们也就在这写写字,喝喝茶,跟我们在地里干活没啥两样!”


说完冯兰英低头看了一眼门牌,直接去了第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


门刚敲,里面的人便开了门。


还是昨日那个女人,今日她又换了一身装扮。针织开衫、高领毛衣,头发梳着个低丸子,看着温柔又素净。


看见她们,赵小凤惊讶地说:“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再来了呢。”


“来来来,两位同志快里面坐。”


她热情地拉过凳子让两人先坐,然后又给她们一人倒了杯茶水。


“赵主任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来想看看补包的事儿。”冯兰英接过茶杯,气定神闲。


“不急不急,先坐下喝口热茶吧。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呢,你们是哪个村的?都叫什么?”说完她目光含笑地望着躲在冯兰英身后的黄雪莲,“这位小妹看着倒是眼生,难不成也会刺绣?”


黄雪莲脸颊发烫,使劲点头:“会的,从小就跟娘学刺绣,绣过不少虎头帽,补袜子鞋子都会。”声音越说越小,她觉得自己干的这些活都有些拿不上台面来。


赵小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角带着笑容和赞赏:“好苗子呀,想不到你这丫头看着年纪轻,也是个能手。”


“赵主任,不如先说说包的事。”冯兰英扭回了话头。


“不急不急,包的事儿好说,但我想跟你们谈一笔更大的生意,五百块帮我们绣一批帕子,如何?”


冯兰英转动茶杯的动作顿住,


她就知道,这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多掉馅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