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真正的天命!虚晃一枪!(除夕快乐!!!)

州牧府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袁奉亲信幕僚道诚。

“幽州下吏,见过燕公。”

在堂中正坐的韩绍居高临下,目光颇有意趣地打量了一阵这位望气士余孽后,才一挥广袖示意道。

“坐。”

道诚恭谨行礼道了声谢,才在堂中落座。

只是在落座后,他并未如预料般直接开口,反倒是姿态随意地环顾起这堂中的陈设,最后摇头评价了一句。

“属实有些简陋,配不上燕公的尊贵。”

来客肆意贬低主人家的居所,失礼之处无需多言。

侍立在一旁的萧裕脸色一冷,当即就要发作,却被韩绍笑着阻拦。

“人活一世,能有片瓦庇身足矣,广厦群宫再是奢华,也不过是浮华虚无,实则用处不大。”

“更何况孤如今这府邸比之那破落祖宅,可是强上不知几何,又哪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道诚闻言,有些讶异地看着韩绍。

“燕公倒是懂得知足。”

韩绍哈哈一笑。

“贤君莫不知,知足者方能常乐?”

知足常乐。

道诚垂了垂眼角,似乎在回味这四字的韵味。

片刻之后,忽然笑道。

“依下吏看,燕公这话怕是有些言不由衷了。”

“天降燕公这样的奇伟雄才,若真是知足常乐了,岂不枉费了上苍的一番苦心?”

道诚说这话时,目光灼灼地看着韩绍,那一双流溢着金光的法眼似乎要透过重重迷雾,照见过去和未来,看清一切的真相。

这一次萧裕是真的按捺不住了,虎目一瞪便怒斥道。

“放肆!安敢以此左道窥伺吾主!”

说罢,腰间长刀已经出鞘过半,煞气冲霄。

可终究是被韩绍淡淡出言阻止。

“五郎,且稍安勿躁。”

挥手让萧裕暂退,韩绍饶有兴趣地看着道诚,问道。

“贤君,可看出了什么?”

眼中金光渐渐消散,脸色也褪去了几分血色的道诚,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燕公气度如渊,凡夫难测,下吏道行浅薄,未曾看透。”

韩绍玩味一笑。

“你望气士也不行?”

道诚闻言,认真点头。

“不敢欺君,下吏这望气一道也是不行。”

尽管两人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可道诚的出身来历,在韩绍面前却已经不是秘密。

他也没准备藏着掖着。

不过他这‘欺君’二字,倒是用得很有意思,再次引得韩绍哈哈一笑。

等到笑过之后,韩绍这才话锋一转。

“贤君今日来孤这儿,想必是身负使命而来,怎么在孤面前只是闲聊,而不说正事,就不怕事情没办成,回头惹得那袁老儿怪罪?”

道诚闻言,也是笑了。

“燕公洞察万里,一应事宜定是早有谋算,又岂是他人撺掇几句能更易的?”

“既如此,下吏又何必多费这唇舌,浪费这个时间?”

“不如借着这趟差事的机会见一见燕公,与燕公闲聊上几句,也好验证一下燕公是否真如下吏那师侄密信中所言的一般无二……”

道诚今日来的目的,韩绍知道。

他也知道韩绍知道。

所以正如他所言,再费这个唇舌,纯属是浪费是时间。

至于他后一句话,却让韩绍再次生出几分兴趣。

“哦?周玄在信中是如何形容孤的?”

道诚闻言,露出几分苦笑。

“若按下吏的那师侄信中所言,燕公自是圣明无二,下吏骤然读信,恍惚间差点以为帝星北迁,天降圣天子于斯土了……”

听着道诚这幽幽之言,韩绍眼神微眯。

“那……此番汝亲测于孤,又是如何感观?”

感受到韩绍身上升腾而起的杀意,道诚怡然不惧,只淡淡一笑道。

“燕公外有带甲锐士,夫战无有不胜,可谓武德充沛。”

“刚刚下吏几次三番无礼冒犯,却皆被燕公所容,可见燕公内亦兼修仁德。”

“如此内外兼修,已有圣天子之姿。”

韩绍乐了。

也勿怪乎他望气士一脉百余年前,一朝万劫不复。

这等蛊惑人心的话术,实在是祸乱之源。

若他为天子,也必将之视作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必除之而后快。

“若非你与周玄有那一丝同门香火情,单凭你这几句话,已有取死之道。”

面对韩绍这话,道诚也乐了。

“燕公不喜欢听这些?”

韩绍冷哼一声。

“这天下之乱,就是因为自以为‘天命’在身的人太多了!”

说着,又强调了一句。

“孤,从不信天命。”

道诚闻言哈哈一笑。

“燕公睿智,现在下吏倒是越来越相信周师侄的信中所言了。”

或许这世上的天命确实真的存在。

可当有一群人掌握了这天命的解释权后,那这天命二字便不再可信。

道诚过去也曾笃信天命,可随着他亲自操弄‘天命’,他才发现这天命二字是多么可笑。

从不信天命?

不信好啊!

不信就不会被私心欲念所蛊惑,更不会被他人愚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坐实真正的天命!

道诚大笑间,随即起身作揖。

“下吏今日兴尽矣,就此拜别燕公。”

“待来日有机会,再与燕公品茗论一论此天命之道!”

韩绍白了他一眼。

“你这人当真是不知死,焉不知孤这个大雍忠良,对陛下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对此,道诚却是笑得更欢了。

这世上越是穷困潦倒,越是在意体面。

换而言之,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会强调什么。

“那下吏这颗头颅便先寄存在下吏这里,燕公何时兴起,想要取走,自取便是。”

“在此之前,下吏该说的话还得说,该做的事情,却是还得做。”

话到此处,道诚脸上的神色渐渐黯淡、阴沉。

“毕竟道诚但凡一息尚存,昔日的幕幕种种,便会浮现眼前,须臾不敢忘却……”

望着道诚缓缓消失的身影,韩绍眼眸微眯。

“康成啊,你这师叔还真是……有些趣味……”

从堂中暗处走出的周玄露出苦笑。

“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他已经疯了。”

对于周玄的评价,韩绍却是不置可否。

说起来,望气士一脉被屠灭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

能将这份仇恨延续百余年,他竟莫名有些敬意。

见韩绍对自己这话沉默不语,隐隐猜到了韩绍想法的周玄,赶忙劝谏道。

“君上莫要对此人予以太多的倚重……”

疯癫之人,行事难以捉摸。

也许能够成事,但也能坏事。

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对于周玄的态度,韩绍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颇为玩味地看着周玄,道。

“你啊,当真是半点也不顾念这师门传承的香火情?”

周玄正色,一揖到底。

“若非君上简拔,康成不过神都一寒门小吏!岂能因私情小义而枉顾君上大业?”

这愚忠二字,若是旁观,确实让人恼怒。

可若是作为被愚忠的对象,这感觉却……着实让人心情舒畅。

韩绍起身,亲自上前将之扶起,同样正色道。

“卿不负孤,孤必不负卿。”

至于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君臣间的彼此不相负,会不会成了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谁也说不准。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周玄周康城确实已经成了他的腹心肱骨。

……

不出韩绍的预料。

在道诚离去没多久后,便又有人寻上门来。

而这一次就有些分量了。

看着涿州刺史魏巍降下的神念,韩绍嗤笑一声。

“刺史跨境远来,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已经火烧眉毛的魏巍哪有心思跟韩绍磨嘴皮子,当即直言道。

“黄天贼军攻势甚急,还请燕公不吝兴兵相助!”

韩绍笑得更欢了。

“刺史莫不是忘了,我镇辽军乃是边军,无诏不得兴兵出境?”

无诏不得出境?

你不是刚刚干过一次了?

魏巍眉眼抽动,极力克制忍耐。

“事急从权!只要能够剿灭黄天乱贼,还一方太平,朝廷又如何会降罪于燕公?”

事实上,黄天贼乱一起,这天下很多规矩早就乱套了。

所谓礼崩乐坏,形容当今的局面,再是恰当不过。

没见镇辽军之前

短暂过境了一次,朝廷一直沉默至今?

对此,韩绍一脸冠冕堂皇地表示。

“先前孤麾下那万骑过境你涿州,是孤管教不严。”

“事已至此,孤已经责骂过他们,并且也已经上表请罪!焉能明知是错,还一犯再犯?”

见韩绍摆出这一幅大雍忠良的嘴脸,涿州刺史魏巍气极反笑。

“既然燕公如此忠于大雍、忠于陛下,怎能坐视陛下子民蒙受乱贼荼毒?”

韩绍闻言,也是恼了。

“魏刺史这话好没道理!”

“到底你是涿州刺史,还是孤是涿州刺史?”

“身为涿州刺史,自有守土护民之责,如今失土弃民,反倒是怪罪到孤身上,魏刺史莫不是糊涂了?”

这话几乎就是指着他魏巍的鼻子骂他无能、昏聩。

面对如此明晃晃的羞辱,魏巍鼻子都要气歪了。

本就不对此事抱有多大希望的他,眼看韩绍如此态度,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渐渐荡然无存。

念及至此,他也懒得再跟这匹夫废话了,直接斩断了彼此刚刚构建的神念联系。

对此,韩绍撇撇嘴,也没往心里去。

求人求到这个份上,这些世族高门的嘴脸当真是可笑至极。

“君上,若他们……咱们真不出兵?”

涿州一丢,接下来就是幽州。

尽管还有袁奉的州牧府在幽南作为缓冲,可那样的话,整个幽州必然会因此动荡。

韩绍之前定下的诸多方略,也必然会大受影响,甚至半道夭折。

只是对于周玄的忧虑,韩绍却是不急不慌。

“不着急,再等等。”

不真正感受到切肤之痛,有些人注定弯不下高贵的腰杆子,学不会低声下气。

只会将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所以哪怕他也有着自己的利益诉求,哪怕最后的出兵决策是必然,他也要熬他们一熬。

熬得他们迫不得已懂得弯腰。

熬得他们放下世族高门的骄傲,真正学会了什么叫低声下气。

这样一来,他才好借机要要价。

……

而对于魏巍的再次无功而返,袁奉则表现得颇为讶异。

毕竟按他原先对韩绍的了解,以及对韩绍某些痕迹推算,黄天军如此大规模北上,他必然会坐不住才对。

只可惜那破落户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连两次拒绝了出兵,态度之坚决,似乎咬死了就准备按兵不动。

‘莫不是要坐山观虎斗,让黄天道先消耗一番本州牧手中的力量?’

似乎也只有这解释了。

念及至此,袁奉又气又恼。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雍忠良!临到大事却只会作壁上观!当真是不当人子!”

如此谩骂了一阵,可对方不上套,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总不能拿刀架在那破落户脖子上,逼他出兵吧?

好吧,这个想法虽然足够诱人,可无奈他做不到。

所以尽管已经洞悉了那破落户的险恶心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自己上了。

“魏君勿急!我这就遣人南下,以保你涿州无恙!”

事已至此,养了那些人这么久,期间耗费资粮无数,正好也拿出来练练手。

大浪淘沙之下,没准儿还能将之脱胎换骨,彻底凝练成一支精兵。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袁奉心中那口闷气渐渐顺了不少。

而听到他这番保证的魏巍,同样松了一口气。

随着前方郡县的噩耗不断传来,他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分散力量守城,守不住。

想要集中力量,跟那程元义打上一场大战,他同样是没什么信心。

再这样被对方就这么一座城、一座城地继续拔下去,要不了十天半个月,怕是就要兵临他这个涿州刺史的州治府城之下了。

届时,他可就真成困兽了。

“谢明公援手之恩!日后明公但有差遣……”

对于魏巍的表忠心之语,袁奉连忙打断。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确实。

他魏巍名为大雍刺史,实为他袁氏家臣。

既然如此,还客气个什么劲?

……

而随着袁奉手中握着的那些暗中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涿州。

先前一路势如破竹的黄天大军,终于感受到了几分阻

力。

特别是袁奉借着之前与黄天道媾和时掌握的一些东西,提前捕杀了各地潜藏的黄天信众,再像之前那样里应外合,最后从容破城已经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趁势而来的程元义来说,这一切不过是稍稍有些阻力罢了。

破城,接二连三地破城。

一路直往涿州城这个核心府治而去,摆出一副直捣黄龙的架势。

而迫于那赭黄汪洋的庞大压力,整个涿州包括幽州支援的力量不断收缩之下,也在不得不往魏巍所在的涿州府治汇聚。

遥望着远处涿州城头招展地密集大旗,身跨神鹿的程元义哈哈一笑。

“好气势!”

说完,兵锋一转,直接绕城而过,再次向北。

而黄天军如此出乎预料的动作,顿时让包括魏巍在内的所有人悚然一惊。

“不好!他这是要趁着幽州空虚,直扑幽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