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遗忘（十四）
我肩膀上的血，竟然是那掉落的物体蹭到留下的。
我俯身看去，地上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模糊血肉，散发着新鲜的气息。
一只鸟停在前方那人的肩头，那人回头看着我。
“找到你了，我的神明。”
他认出了我，我也终于记起了他。
……
……
普罗米修斯是一个凡人，至少还没遇到神的时候是凡人。
他最喜欢三件事，晴朗的白天追猎物，漆黑的晚上躲在山洞里，以及在下雨天睡大觉。
他是一个健壮的人类，他跑起来像风一样快。
但跑得快，意味着跑得远，某一天的傍晚，当太阳西下，暖风稍带寒意的时候，普罗米修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洞穴太远。
他的体力有限，尽管他拼命的奔跑，却始终无法在黑夜降临之前到达洞穴。
月光洒在地上，照不到之处，普罗米修斯看到了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他后悔了，今天应该睡大觉的。
我来到的时候，只见到满地的动物尸体和一个遍体鳞伤的蜷缩人类。
他在颤抖，蜷缩着念念有词。
我离他越近，他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我不想……不想死。”他的声音虚弱。
不行，我看不清，我伸出食指，火焰顿时跳跃在我的指尖。
我将火焰伸至他的面前，他的眼神已经涣散，看着我指尖的火焰。
他在流血，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看来他和那些动物的搏斗十分激烈。
“这是是太阳……已经天亮了吗？”他开口，看着那火焰，双眼逐渐失去焦距。
“不是。”我开口道，声音生涩。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类说话，也是普罗米修斯第一次看见只有神才能掌握的火焰。
……
……
“我的神，您回来了。”普罗米修斯像树上的猴子一样左右来回踱步，目光兴奋而热切，我能感受到他的欣喜。
“您竟然还记得我吗？”我说道，“我们好像只见过一面，那一面还是多少年前了。”
“记得，我当然记得。”普罗米修斯高兴的说道，“是您救了我，是您赐予我第二次生命。”
“我记得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还记得我。”普罗米修斯激动的补充道，“终于还有人记得我，而没想到记得我的还是您。”
“我不是人。”我提醒道。
普罗米修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那么您，为什么来这里？”
“我来找一个人类女孩。”我用手在胸前比划着，“她大概……这么高？”
“女孩吗？”普罗米修斯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里从来没有什么女孩，神，来这里的只有部落里负责捕猎的男人，从来没有女人来过。”
“可是它们说，若羽就在这里。”我说道。
“它们？”普罗米修斯露出疑惑的表情，“您听谁说的，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人类女孩。”
我看向地上的碎肉，说道：“它们告诉我，部落的人不再捕猎，是因为他们找到了赐福之地，那个人类女孩被送到赐福之地，成为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粮。”
“您是指这些碎肉吗？”普罗米修斯回答道，掀起了他的长袍，露出空洞的腹部。“「普罗米修斯因为偷盗圣火被惩罚，悬挂于悬崖之上，每天日出之时忍受老鹰啄食之苦。」”普罗米修斯淡淡的说道，“这是主神给我的惩罚，部落的人只是把我的肉拿去了而已，这也算是我赎罪的一种方式。”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目光无比真诚。
“神，相信我。”普罗米修斯真诚的说道，“我每一天都在忏悔，我知道无尽的生命是您给我的赐福，却也是我痛苦的来源，但我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您，一直保守着我们之间的秘密。”
“你威胁我？”我问道。
“我不敢，神，只是我有些难过，毕竟在这里千百年，唯一认识我的您，来这里却不是为了我。”普罗米修斯面露苦笑，似乎真的颇为无奈。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说道，“我会告诉「神」，让你……让你早日离开这里。”
“是吗？”普罗米修斯的双眼重新闪烁着光芒，“那真是太好了。”
我头顶传来一声闷哼，似乎也在庆祝。
我抬头看去，悬崖上若隐若现的巨大人形轮廓，无数秃鹫老鹰盘旋在上空。
他起码有百十米高，被钉子钉住手脚，伸展着手脚如同一个海星。
那就是……普罗米修斯的本体？
“您是自己前来的吗？”普罗米修斯问道。
“不是，为了找那个人类女孩，我和一群人类前来。”我回答道，“他们还让我戴着面具，不然被这里的神看到会生气，他们口中的神，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普罗米修斯愣了一下，疑惑的说道：“对于凡人来说，我也算神，但对您而言，我依旧是「人」，而且，我不明白什么您所说「面具」是什么意思，您明明什么都没有戴着。”
“这个呀。”我抬手摸向面部，取下并不牢靠的木质面具。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面具放在我的手里。
普罗米修斯的笑容凝固了。
“你是谁？”普罗米修斯的声音淡漠而阴冷。
“我是神。”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询问，但我还是如实回答道。
「遗忘深渊规则：不要让它看到你的脸」
……
「部落记事壹」
首领带队去捕猎，却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她告诉我们，队伍去到了一个洞穴里，那里遍地都是新鲜的肉，取之不尽。
但那里有一只怪物，其他人都死在它的手上。
我们很难过，但还好，首领还活着。
首领说是宝石救了她，首领的脖子上挂着一颗会在夜晚发光的宝石。
那个怪物对宝石无比敬畏，似乎把她认成了另一个人。
首领大方的把宝石磨碎，和其他染料混在一起，在一张张面具上绘制着属于部落的图腾，图腾在夜晚熠熠生辉，那是怪物所惧怕的光芒。
“戴着面具，人人都可以抵挡怪物。”首领说。
我们戴着面具，每隔一段时间便进入深渊中拿取食物。
那里有秃鹫和老鹰在嘶叫，每当深渊闪过红光，便会有无数碎肉落下，如同神的赐福。
我们更加坚信，首领就是神的使者。
首领只告诉我们一件事，进入了深渊，如果遇到没戴面具的人。
我们必须坚信一件事。
我们，就是怪物在等待的「陈兴」。
陈兴是谁？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
首领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