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殿内对龙凤和鸣(大家伙五一放假快

  “三皇女,当心脚下。”

  公孙魃的炎狱尸牙在残垣间磕出火星,焱腾骥的鬃毛扫过司洛英手背,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低头望去,青砖缝里斜插着半片鎏金马鞍,正是前几年秋狝时她摔落的那副。

  玄凰军阵中忽然传来金铁交击声,司洛英猛地回头,却见二架赤凤机关鸟正从粮车上腾空而起

  公孙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乾元殿广场上,数百名羽林军正用陨铁剑撬开地砖,露出下面密布的龙纹地砖——那是大乾开国太祖亲手设计的“九龙聚气阵“。

  司洛英沉默不语,只是策马穿过乾天门。

  玄色大氅扫过门洞时,她忽然仰头——门楣上“承天之运”四个鎏金大字,此刻只剩下“天之运”三字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大乾此刻摇摇欲坠的国运。

  “殿下,主公在等您。”

  史敬思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银甲上的露水尚未干透。

  “玄武将军正带着重岩卫修缮宫门,说是……说是要给玄凰军腾出停放偃甲兽的地方。”

  司洛英闻言轻笑,指尖抚过腰间佩剑。

  这柄“惊鸿”剑还是苏夜在横州时赠她的定情信物,剑穗上缀着的翡翠螭纹扣与苏夜腰间那块正是对佩。

  此刻剑柄微凉,倒像是贴合着她骤然加速的心跳。

  穿过十字大街,径直朝着皇宫赶去的时候,司洛英忽然驻足,但见护城河水面漂浮着半片焦黑的门匾,隐约可见“礼部尚书府”的字样。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就是站在这里,看着父王为顾长卿披上银甲。

  “太师当年说,要为大乾劈出条生路,如今这路,倒是被劈得彻底.”

  她弯腰拾起块碎瓦,指尖在凸起的蟠龙纹上摩挲。

  公孙魃正要答话,忽见远处宫墙内腾起一缕青烟,司洛英却像是早有预料,反而加快脚步。

  她太熟悉这股味道了——是苏夜最爱的伽楠香,混着朱砂燃烧的焦糊味。

  果然,刚踏入太和殿前的广场,便见苏夜正蹲在丹墀前,白袍下摆沾满香灰。

  他身侧摆着十二盏青铜灯,灯芯燃着诡异的幽蓝火焰,竟是将殿中的诸多玉玺当成了烛台。

  “洛英来得正好。”

  “替本公擦擦手,这朱砂里掺了雄黄,沾在皮肤上痒得很。”

  苏夜头也不回地抛过块锦帕。

  司洛英接过锦帕,却见帕角绣着半朵并蒂莲,正是她前日里落在苏夜营帐中的那条。

  “镇国公好兴致,竟敢用玉玺点灯!”

  她耳尖微红,故意将锦帕甩在苏夜脸上。

  “玉玺?”

  “若非本公命人抢出这些玉玺,此刻它们早被孟章烧成一地碎屑了。”

  苏夜轻笑,指尖拂过离他最近的那盏灯,灯座上“受命于天”四个金字被火舌舔得发黑。

  他说着忽然转身,伽楠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司洛英这才发现他今日未着甲胄,月白深衣外只披了件素纱襌衣,腰间玉带勾上缀着的东珠与她剑穗上的翡翠相映成趣。

  “洛英可知,孟章临行前在皇宫地窖留了什么?”

  他忽然并指为剑,在青石板上刻下“洛”字。

  “除了传国玉玺,还有这个。”

  司洛英顺着他指尖望去,但见青石缝隙里嵌着片残破的龙鳞甲——正是她及笄那年,父王亲手为她系在战袍上的那片。

  “孟章说,三皇女若见到此物,便知大乾气数已尽。”

  “他倒是贴心,连太庙的青铜鼎都替本公搬到了宫门口。”

  苏夜忽然俯身,伽楠香与血腥气交织成网。

  司洛英心头剧震,她如何不知孟章的深意?

  那青铜鼎重达千钧,本是大乾祭祀时烹煮牺牲所用,此刻被黄巾军随意丢在宫门前,分明是在嘲讽大乾已成俎上鱼肉。

  她抬手拂去蟠龙柱上积灰,指腹沾了半片褪色的朱漆,恍惚间竟像是触到十年前及笄礼时,父皇亲手为她点额的丹砂。

  “这藻井上的彩绘,还是我十二岁那年盯着画师描的。”

  她仰头望着穹顶斑驳的飞天图,玄色大氅滑落肩头,露出内里月白中衣上暗绣的百蝶穿花纹——那是出阁前绣娘赶制了三个月的嫁衣料子,如今穿在身上,倒像是对这满目疮痍的讽刺。

  苏夜倚在蟠龙金漆丹墀旁,纯钧剑随意插在汉白玉阶缝里,剑穗明珠随晨风轻叩玉阶,叮咚声里混着远处重岩卫修缮宫墙的夯土响。

  他望着司洛英在残垣间徘徊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在横州城楼,她也是这般望着天边流云,只不过那时她腰间惊鸿剑穗缀的是翡翠螭纹,而非如今这串与他佩玉同源的东珠璎珞。

  “乾坤殿的琉璃瓦,还是工部那帮老顽固监造的。”

  司洛英忽然驻足,足尖踢开半块焦黑的椽木,露出下面隐约可见的“永徽十三年造”刻痕。

  “当年为着瓦当该用孔雀蓝还是赭石色,父皇与御史台吵了三个月,最后还是顾太师搬出《营造法式》,说赭石耐久……”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晨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耳畔,司洛英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那些朝堂争辩、那些匠作监的争执、那些父皇批阅奏折到三更的烛火,此刻都成了瓦砾堆里的蠹虫,啃食着她记忆里的大乾江山。

  苏夜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伽楠香混着晨露气息漫过来,惊得她指尖一颤。

  他伸手扶住她臂弯时,掌心温度透过冰凉的玄甲渗进来,倒像是寒冬里握了块温玉。

  司洛英喉间发紧,目光越过苏夜的肩头望向丹墀,十二盏青铜灯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玉玺被随意倒扣着当烛台,烛泪在“受命于天”四个金字上凝成血痂般的暗红。

  “你其实早算好了是不是?”

  “从横州起兵那日,从你往我营帐送并蒂莲开始,就等着今日?”

  她忽然转身,玄色大氅扫过满地香灰。

  苏夜不退反进,伽楠香混着晨露的气息将她笼住。

  “洛英可知,我为何独爱伽楠香?”

  他伸手摘去她发间沾着的碎瓦,指尖抚过她眉间皱褶时,带起细微的酥麻。

  “这香需用蜜水养着,在陶罐里闷足九九八十一日,开罐那日若遇着阴雨,香气便要差三分。”

  不待她答,他已自顾自道。

  “就像养在深宫的牡丹,非得经历场暴雨,才知能不能活。”

  他忽然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司洛英心头一震,她知道苏夜在说什么,大乾这株养在暖房里的牡丹,早该被移到天地间经经风雨。

  可当她亲眼见着父王最爱的十八学士牡丹被战马踏成烂泥,见着太庙的青铜鼎沦为阶下囚,那些大道理忽然都成了笑话。

  “你瞧这砖缝里的蒿草,几年来时还不过寸许,今朝倒要齐膝了。”

  苏夜忽然蹲下身,白袍浸在香灰里也浑不在意。

  “你说怪不怪?这草偏生从龙纹里钻出来。”

  他随手拔起一株,草根上还沾着片龙纹地砖的碎屑。

  司洛英望着他掌心那抹新绿,眼眶忽然发烫。

  她想起幼时在太液池畔,顾长卿教她辨认蒹葭与荇菜,说“治国如育苗,急不得也躁不得”。

  如今蒹葭苍苍处只剩焦土,育苗的人化作黄土一抔,倒让野草占了先机。

  “洛英,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在怨我。”

  苏夜忽然抬眸,伽楠香随动作荡开涟漪。

  “可你扪心自问,若重来一次,你真愿见顾太师领着残兵守到城破?见那些百姓像羔羊般被拴在囚车上?”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纯钧剑穗,翡翠螭纹扣在晨光中泛着水色。

  司洛英指甲掐进掌心,三日前收到顾长卿战死消息时,她正对着舆图研究乾州八关的布防,狼毫笔折在“顾”字最后一捺上,墨汁洇开时像极了太师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

  她抬头望着苏夜眼底跃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昨夜在城头看见的异象。

  东边火舌吞吐处尽是雕梁画栋,西市百姓聚居地却连茅草屋都完好无损,羽林军与百姓并肩扑火的场景,倒像极了话本里说的“天命所归”。

  “你……会善待他们吗?”

  “那些老臣,那些……大乾旧部……”

  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是深秋时节最后一片飘摇的梧桐叶。

  苏夜指尖抚过她眉间皱褶,伽楠香随动作愈发浓郁,司洛英怔怔望着他,晨光为他轮廓镀上金边,那双总带着三分戏谑的桃花眼此刻盛满晨曦,倒映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保他们平安。”

  “只要他们不执迷于复辟旧梦,我许他们著书立说,许他们开馆授徒,许他们……骂我狼子野心!”

  他忽然执起她的手按在心口,纯钧剑穗的翡翠螭纹贴着她腕间。

  司洛英指尖触到他心跳,忽然破涕为笑,这笑来得猝不及防,倒像寒冬里乍开的迎春花,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苏夜却似早有预料,伸手拂去她眼角泪花,指尖沾着的水珠在晨光中碎成彩虹。

  “笑起来多看,我还想着以后让你来当那些大乾旧部的领头人呢!”

  他忽然俯身,伽楠香混着血腥气将她笼住。

  “只是有一条——你得替我看着那些老顽固,别让他们再干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好嘛?”

  他忽然压低声音,热气拂过她耳垂。

  司洛英终于笑出声来,她忽然伸手环住他脖颈,玄色大氅与月白深衣在晨风中翻飞如蝶,太和殿前的青铜灯影摇曳,将两人交缠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宫墙上,像是凤凰与真龙在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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