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一个中年男人的遗憾(求追订)
柴令武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孩儿也是随口瞎猜罢了。”
“瞎猜,也得有根据支撑啊。”
柴绍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你猜的不错,陛下的确是打算在太庙献俘时与世家摊牌。”
猜测被证实,柴令武不由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轻轻颔首:“也好,太庙献俘之后,陛下的声望必然迎来一个质的飞跃,打压世家,正当其时。”
“是啊,正当其时。”柴绍神色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感慨。
柴令武没有搭话,而是在脑海之中思索着李世民打压世家会用的手段。
首先他让长孙无忌秘密编修的《氏族志》肯定会隆重登场,这是李世民打压世家在民间的声望里最重要的一环。
其次便是由颜师古,孔颖达牵头编修的《五经正义》。
旁人不知晓,柴令武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些日子,大唐各处城池的印书作坊里,至少拓印了数以十万计的《五经正义》一书。
那些印书局,还是李世民以他的名义收拢到朝廷手里的......
最后,大概率就是奴役突厥人一事,给予世家最终一击。
柴令武刚刚在脑海里理清李世民准备如何打压世家的脉络。
柴绍冷不丁出声道:“我是希望你别去参加什么太庙献俘的仪式的。”
柴令武愣住,诧异抬头与柴绍对望:“为什么?”
柴绍沉默一瞬,答非所问道:“太庙献俘,是一场仪式,也是一场战争。”
柴令武低下头,眉头在一瞬间皱成川字形。
柴绍的隐喻,他听懂了。
太庙献俘的仪式,将会成为皇权与世家争斗的战场。
李世民要稳固皇权,要民心所向,要一呼百应,所以他必须争。
世家要门阀政治,要将百姓变成自己的私产,所以也必须争。
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李世民的赢面很大。
但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只老虎打架,受伤的只会是围观的狐狸。
所以,柴绍不希望他被牵连进去。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用来打压世家的《氏族志》与《五经义训》,几乎都与他有着间接或是直接的关系。
世家斗不过李世民时,难保不会拿他这个小虾米出气。
柴绍只是看一眼自家这个小儿子,便已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苦心。
他正手捋须,缓缓出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世家斗不过陛下,但斗一斗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拿出来的那个什么标点符号,又是撅世家命根子的东西,你若是去到漩涡中心,难保陛下不会有力有不逮之时,万一照顾不到你......”
“连耶耶也护不住孩儿吗?”柴令武仰起头,直视柴绍的双眼问出声。
他绝不信,柴绍会放任他遭遇世家的打压而无动于衷。
毕竟,柴绍不是其他勋贵,嫡子庶子一大堆,算来算去,他也就两个儿子。
柴绍被问得一愣,良久之后,才摇头解释道:“为父明日便要启程去延州,不会出席太庙献俘仪式,不然,为父今日也不会与你说这么多了。”
“您还要去延州?”
柴令武也是一愣,小脸上浮现一抹不解。
柴绍深吸口气,随口解释道:“二十万突厥青壮,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无人弹压,只怕要出大乱子。”
柴令武明白了。
李世民这是已经完全不将世家放在眼里了。
就等着太庙献俘之后,便第一时间让柴绍将数百万突厥俘虏散入各地开始劳作。
他还真是,一刻都不愿多等啊。
想透其中关节之后,柴令武也没啥好犹豫的,当即点头:“孩儿明白了,太庙献俘时,孩儿就待在家里睡大觉呗。”
柴绍目露笑意,伸手揉揉柴令武的脑袋:“为父知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是个有主见的,但为父还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明知前方有危险时,避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迎难而上固然令人称道,可有时候,卧薪尝胆未尝不是一种大智慧。”
“孩儿明白,幸福者退让原则嘛,孩儿现在有官有爵还有钱,犯不着去和那些垂死挣扎的世家死磕,那也不是孩儿的使命。”
柴令武小鸡啄米般点头,对于柴绍的交代毫无逆反之心。
如果他现在的心理年龄与实际年龄相符,他说不得要去看看热闹,为李世民加油助威一下。
但现在他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他的思维也是一个成年人的思维。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趋利避害,不过是最基础的考量之一。
他和世家也没什么死仇,充其量就是在洛阳闹了点不愉快,他还是占便宜的一方,就更没必要去站着当世家的活靶子。
更何况,正如他所说的,与世家斗,从来都不是他的使命,而是李世民这个皇帝的责任。
他一个纨绔,只要当好纨绔之余,能做到拔一毛而利天下,已经非常对得起穿越者这个身份了。
毕竟,他从始至终都认为,老天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是让他来享福的,不是让他来搞事的。
柴绍老怀大慰:“你能这么想,为父便不担忧你的前程了,即便将来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你的母亲,为父亦能和她有个交代了。”
柴令武眨巴眨巴眼睛,神色有些不解。
今日的柴绍,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说话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
柴绍看穿柴令武的小心思,不禁笑骂道:“为父没有寻死的打算,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为父只是有些感慨,不知不觉间,你与哲威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一听柴绍没有寻死的打算,柴令武顿时放下了心。
他还以为柴绍是看他们兄弟二人长大成人了,准备殉情而去呢。
没法子,他刚才说的话,真挺让人误会的。
可能,中年男人是这样的吧,没事就喜欢多愁善感,尤其是丧妻还没续弦的中年男人......
“为父还记得,你出生那一年,刚好是你外祖父起兵反隋那一年。”
柴绍想起了往事,语气有些唏嘘:“那时你还在襁褓里,为父不得不扔下你们母子,去往太原相助。你母亲还没出月子,也紧随其后与马三宝逃到司竹园起兵,那时的你,为父记得只有豆丁那么大点!”
对于如何应对中年男人忆往昔,柴令武有着充足的经验。
那就是听着。
没错,听着,不要打岔,不要接话,就听着就行。
因为忆往昔的中年男人,不是在忆往昔,而是要一个听众,去听他昔年的遗憾。
于是,柴令武果断摆出倾听状,安静的听着柴绍讲述着这些原身曾经历过,而他已经没印象的陈年旧事。
柴绍双眼迷离,整个人都陷入了伤感:“你母亲,也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
柴令武一愣,心里有些疑惑,不是都说平阳公主是战死的吗,这病根又是怎么个事儿?
但不待柴令武问出心里的疑惑。
柴绍便哽咽道:“世人都道你母亲是我大唐第一女将,也知她战死在苇泽关,但只有为父清楚,你母亲哪里是战死,分明是日益操劳,病累而死的啊。”
听见这句话,柴令武的心突然被狠狠的触动了一下。
像是心头有一块坚硬的地方,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原来,母亲之死,还有这样的隐情吗?
难怪......
难怪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李渊,提起母亲时,都是一副愧疚的样子。
一个还没出月子,就不得不迫于母家造反,选择逃离长安起兵相助的女子,如何不令人怜惜?
好不容易推翻了暴隋,建立了大唐。
她又因为伤势,因为操劳,因为病痛而早早离世,没能享受到大唐建立之后带给她的荣光。
又如何不令人愧疚?
柴令武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击中了,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尽管,那不是他该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