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淮阴侯旧事(求追订)
突厥人遣使来降的消息在长安城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但这份轰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毕竟,突厥遣使来降这样的事情虽然解气。
可比起四年前突厥大军打到长安城下的屈辱来说,如今大唐对突厥的打击,还远远不够。
因此,不过三日时间,朝堂上便做出了针对突厥投降之事的应对。
那便是接受突厥人的投降,并遣出使者去往阴山草原,接受突厥人的投降,顺便安抚突厥诸部。
至于使者人选,暂时未定,或者说暂时未曾公布。
而随着突厥遣使来降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在朝堂上喧嚣未决的柴令武引诱太子堕落,殴打御史之事,也再一次被人提起。
突厥遣使来降,那是有外人来,世家需要和朝廷一致对外。
却不代表世家会放弃从朝廷手上争取利益的机会。
这是两件事情,可以并行。
这就好比李世民在派出大军征战草原的同时,还能顺手打压世家,是一样的道理。
而这一次,李世民也终于不再继续装鸵鸟。
头一次,他在满朝文武面前,做出了关于此事的正面回应。
只是他回应的方式,多少有些简单粗暴。
首先是声明了柴令武现在身在大理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然后,便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令刑部的官员将弹劾柴令武弹劾得最狠的十三个官员拿下了大狱。
是的,李世民最终还是采用了柴令武的提议,来了一手杀鸡儆猴。
各方势力都被李世民这一手杀鸡儆猴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至于站在这些官员背后的人,才准备设法营救这些被拿进刑部大狱的官员,刑部已经公开了他们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罪证。
刑部公布出来的罪证之中,也包括了柴令武鞭挞那八位御史暗中做过的腌臜事情。
这年头,世家官员为了报效家族,以权谋私之事并不罕见。
关键就在于统治者想不想较真。
李世民不是李渊那样优柔寡断的帝王,更不屑于玩什么平衡术,他要的,是唯我独尊。
所以,他选择快刀斩乱麻。
而李世民这么做,带来的直接效果,就是柴令武鞭挞八位御史一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改变了性质。
由鞭挞官员,变成了替天行道。
是的,替天行道。
如今的柴令武,在百姓口中,就是一个良心未泯的权贵二代,只因看不惯官场黑暗,便不惜触怒陛下,也定要将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没错,柴令武就这么华丽丽的洗白了。
尽管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有些抽象。
但有的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抽象的同时又显得很合理。
因为这世间的普罗大众,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
他们看不见更深一层的权利斗争,也不会去深思事情的表面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如柴令武殴打御史一事。
百姓们只看见柴令武当街鞭挞了八位御史之后,那八位御史便被陛下查办了。
这就说明,八个御史是坏人。
那么相应的,柴令武作为他们的对立面,将好人的角色收入囊中也就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百姓们是世界上最天真的一群人。
他们不吝于对坏人的咒骂,也不吝于对好人的夸赞。
而当所有人都在夸赞那个好人时,那些微弱的,清醒的声音,也一定会被此起彼伏的夸赞声淹没。
正因如此,柴令武被洗白,便成为了一件非常合理的事情。
当然,民间对柴令武什么风评,暂时还影响不到柴令武这个正主。
因为他还在牢里,压根就听不见外面的议论声。
牢房里柔软的床榻上,柴令武翘着二郎腿盯着天花板,静静地等待着今日的第二波访客到来。
几分钟前,他刚刚送走了今日的第一波访客,来给他传递今日朝堂动向的尉迟家两个大傻子。
那两个大傻子,不仅在牢里蹭了他一顿饭,还喝掉了一大半他用来解渴的米酒。
柴令武脑海之中回荡着两人带来的消息,心里没了即将出狱的那种激动,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因为今日,被李世民以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罪名,判处了包括那八位御史在内的二十一位官员斩立决。
“斩立决啊,有点惨啊!”
柴令武呢喃出声,忍不住轻叹口气。
他承认李世民这一手杀鸡儆猴,玩得的确很漂亮,可缺点也同样明显。
他判处二十一位世家官员斩立决,便意味着朝争的下限将被再一次拉低,也意味着从今往后,朝争将不再是利益之争,而是生死之争。
胜者得到一切,败者失去生命。
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他其实是没打算让李世民杀人的。
他需要的,只是李世民能撸掉几个官员的帽子,让他们感受到朝廷的决心便可。
可现在,李世民撸掉了他们的脑袋。
“呼~”
柴令武一下子坐起身来,神色阴郁地呢喃道:“难道是东突厥投降一事,让他骄傲了?”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李世民。
柴令武有些不解,明明他进大理寺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赢下这场争斗就可以,没必要扩大争端,可为什么到了最后,李世民还是杀了这么多人?
柴令武想不通,只能将原因归结到是大军在草原上取得大胜,让李世民生出了骄纵之心。
不然,这次的争斗不该死人才对。
从本心来讲,柴令武是绝不希望朝争的下限发展到必须要消灭对手的肉体才能结束的程度的。
当然,倒不是他怜惜别人的命。
主要是他自己惜命。
他还没有骄傲自满到认为以他的智慧,能够赢下每一场争斗程度。
所以这个下限,他是给自己设的。
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留一条东山再起的道路。
而现在,李世民貌似把这条道路给堵死了。
想到这里,柴令武不禁有些烦躁的抓抓脑袋,很有一种抱着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冲动。
正焦躁间,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紧接着,牢房大门被拉开。
柴令武一愣,转头朝牢房外看去,就见一位容貌俊朗、气度儒雅、有着花白须发的中年文士正在给看守大门的王狗儿拱手道谢。
中年文士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重铠,英武不凡的青年将领。
柴令武在脑海中思索一番,认出那儒雅文士正是他今日要等的第二波客人,莒国公,鸿胪寺卿唐俭。
至于那年轻将领,柴令武却是没有印象。
但观其身上的甲胄,也非是寻常士卒,毕竟,哪个寻常士卒能出现在唐俭这样的大佬身边?
既是有客至,柴令武便也暂时收敛了思绪,起身朝两人迎了过去。
“见过唐伯伯!”
柴令武率先拱手行礼,唐俭作为大唐最早入股的原始股东之一,与同为原始股东之一的柴氏关系一向不错。
柴令武叫他一句伯伯,不算吃亏。
“贤侄免礼!”
唐俭清朗的声音传进柴令武耳朵里,柴令武应声而起,目光移向唐俭身后那青年将军。
迟疑一瞬,他轻声问道:“这位是?”
青年将军朝柴令武恭敬抱拳,沉声道:“末将安修仁,见过新兴县公。”
“安修仁!”
听见这个名字,柴令武不由愣神片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护送唐俭出使突厥的将领,便是叫做安修仁。
只不过,自从出使突厥之后,大唐后来的所有典籍史料之中,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
换句话说,他就是被李靖坑死在草原上的那个冤大头将军?
柴令武眼神古怪,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轻轻颔首道:“安将军请起。”
安仁修依言直起身子,抬头的瞬间,正好迎上了柴令武那古怪的目光。
他不禁一愣,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柴令武为何用这种眼神看他。
但他今日是陪唐俭来的,也不好与柴令武多言,默默后退一步,与柴令武拉开距离。
这位小公爷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像是在看什么死人似的。
唐俭立身于一旁,待两人见完礼,这才笑吟吟地出声道:“这些日子,贤侄受苦了啊!”
柴令武微微一笑,也不搭话。
将二人请进房间,给他们搬来胡凳,明知故问道:“唐伯伯今日怎么有空来这腌臜之地看小子?”
唐俭落座,很自来熟的取过桌上的银壶与银杯,将杯中仅剩米酒倒作三杯。
先给了身后的安修仁一杯,又递给柴令武一杯,最后举杯一饮而尽。
抬袖擦擦嘴角上的酒液,他似笑非笑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太史记》递到柴令武手里。
“贤侄请陛下转告老夫,让老夫回家之后读一遍这《淮阴侯列传》,可老夫读来读去,也只读出淮阴侯韩信用兵如神,实不知贤侄有何深意,故而前来请教。”
唐俭直接表明来意,让柴令武有些诧异。
他以为唐俭对于无端欠下人情一事,心里怎么也该生出一些抵触才对。
倒是没料到,唐俭竟然就这么来了。
而且一点不掩饰心里的顺从,就好像巴不得要上赶着欠他一个人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