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人情归人情，利益归利益！
柴哲威沉吟一瞬，缓缓开口道：“那曹州，乃是以行卷赵国公府而位居御史之位，三日前，曹州上书弹劾于你，陛下打回曹州的折子之后，便于当日加封赵国公长子长孙冲为宗正少卿。”
柴令武愕然一瞬，怒气瞬间冲破天灵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俏丽挖，果然是长孙无忌贼个老阴逼，老子招他惹他了，就这么看不得别人好？”
“我说，你能不能听我先说完？”
柴哲威蹙起眉头，朝柴令武投来一个嗔怪的目光，没好气道：“好歹也是位公爵了，咋还这么沉不住气？”
柴令武气咻咻的靠回软榻上没再说话，心里暗暗思索要怎么报复回去。
什么东西，他长孙无忌是国公，是外戚，自家老爹同样是国公，是外戚，相比之下，自家老爹还比他多出一个战功显赫。
再说了，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县公了。
难道县公不是公啊，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两世为人，他柴令武什么时候信奉过吃亏是福这种屁话？
看着柴令武气咻咻的样子，柴哲威也是有些头疼。
以他对柴令武的了解，自家这个纨绔弟弟，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气的。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无妄之灾，国公府也的确没必要受。
国公府有国公府的尊严，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不然国公府的威严何在？
柴哲威心中盘算起来，嘴上则继续说起了后续：“本来照理说，此事在陛下加封长孙冲为宗正少卿之时，便该画上句号，可今日的朝堂之上，还是出了变故。”
柴令武身子陡然前倾，眸子眯成一条细缝，阴恻恻地问道：“今日又有人弹劾我？”
“不错，侍御史裴潞牵头，御史杨杰，阮康，崔朝务，王知洲，柳青......等八人联名上书，弹劾你大罪三条，小罪七十二条，要求陛下褫夺你的爵位，将你流放充军！”
柴哲威缓缓道出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变故，每说出一个人名，眸中便多出一分冷冽。
柴令武被气笑了，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是真的会笑：“大罪三条，小罪七十二条，也真是难为他们了，想这么多罪名，应该也耗费了他们不少精力吧？”
看着柴令武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柴哲威却是笑不出来。
柴令武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和戾气，转头看向柴哲威，问道：“这一次，应该和长孙家没关系了吧？”
柴哲威沉吟道：“难说，裴潞弹劾你的三大罪中，第一条便是说你动摇国本，引诱太子行商贾之事，这条罪证，本身出自长孙家，谁也不敢保证，裴潞有没有拉长孙家下水的想法，亦或者长孙家本身就是幕后推手之一。”
柴令武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另外两条大罪呢？”
“一条是弹劾你草菅人命，与民争利，为一己之私联合官府抬高洛阳粮价，使得洛州内外饿殍遍野。”
“最后一条，也是最严重的一条，是弹劾你在洛阳的时候招揽流寇，私蓄死士，有谋反之嫌。”
柴令武的脸皮止不住地抽搐，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荒诞之感，原来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不止会笑，还会想掀桌子。
他再次深吸口气，追问道：“陛下怎么说，要查办我吗？”
柴哲威道：“陛下收到裴潞弹劾你的折子之后，选择留中不发。”
柴令武眯起眼睛，下意识问道：“留中不发，那就是软处理咯？”
柴哲威没有接柴令武的话茬，兀自说道：“这一次裴潞拿你做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冲着陛下去的，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应是世家见长安空虚，准备故技重施，以此来逼迫陛下让利。”
“懂了，合着我是被误伤那个是吧！”柴令武嘴角一抽，心里也渐渐回过味来。
他就奇怪，当日送大军出征的时候，李世民怎么会冷不丁让他把香水买卖做起来？
敢情是有坑在这里等着他啊！
真是，俏他娘的蛋。
柴哲威说完了“麻烦事儿”，手指在案几上敲击出笃笃笃的声音，神色莫名有些阴沉。
柴令武抬起头直视柴哲威的双眼，问道：“大兄方才所言，裴潞欲将长孙家拉下水，甚至长孙家也是幕后推手之一是什么意思，长孙家不一直是陛下的忠实拥趸吗？”
“你不知道吗？”柴哲威有些诧异。
“我知道什么？”柴令武一脸懵逼。
柴哲威以手扶额，有些无语：“平日里叫你多关注一下朝局，你非要当耳旁风，现在事到临头了，你连对手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
柴令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他不解地问道：“世家要从陛下手中夺取洛阳的主政权力，这我能理解，毕竟洛阳与长安遥相呼应，控制洛阳有利可图，可长孙家图什么？”
见柴令武不像是装的，柴哲威不禁更加无语。
但毕竟是亲弟弟，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当年陛下担任陕东道大行台的时候，在洛阳铸造了大唐最大的炼铁竖炉，即便如今洛阳各项产业都在朝长安转移，洛阳每年产出的铁，依旧占据了大唐钢铁总量的三成，而长孙家便是以冶铁为主业，这么大一块肥肉，要是换成你，你会不会动心？”
柴令武战术后仰，忍不住嘬牙花子一般倒吸一口凉气：“长孙家胃口这么大吗？”
“这是陛下给长孙家的特权，但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柴哲威摇头晃脑的说着。
一句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道尽了大唐如今的隐藏在表面和谐之下的争端。
这就好比大唐的臣子们，明知李世民要打压世家，还是纷纷以娶五姓女为荣一样。
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两者在本质上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柴令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简单来说，便是世家看见李世民麾下的心腹都领兵出征了，准备趁着他虚弱的时候，从他手中夺下洛阳的控制权。
而洛阳之地，早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是他的大本营。
即便如今他在长安当了皇帝，洛阳依旧是大唐最大的财税出产地之一。
换句话说，洛阳就是李世民的钱袋子。
因此，李世民肯定不会将洛阳城的控制权拱手相让。
于是，两方就洛阳这块肥肉的归属问题，展开了一系列争端博弈。
至于柴令武在两方争端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大抵是连棋子都不算，只能勉强算是落子的棋盘。
想明白这一切因果缘由，柴令武果断起身，阔步朝门外走去。
“站住！”
柴哲威赶忙出声叫住他，皱眉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柴令武回过头，抽抽嘴角回道：“我站队去！”
“站队？”
柴哲威眼中浮现些许迷茫，反应过来之后，不禁脸色一变：“此事当从长计议，不可冲动。”
“从长计议，那是你们大人物的事情，你们大人物稳坐钓鱼台当棋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肯定是没什么问题。”
柴令武稍稍反驳柴哲威一句，忽地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大白牙：“可我不是大人物啊，我是一个纨绔，一个十四岁的纨绔！”
柴令武像是生怕柴哲威听不懂一样，着重强调了一下十四岁这个年纪，在纨绔两个字上也特意加重了语气。
柴哲威怔了怔，与柴令武对视片刻，那张与柴令武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上陡然浮现一抹狠厉。
他起身追上柴令武，不再说什么劝诫的话，而是拍拍他的肩膀，淡然道：“此事，你自己去处理，的确比我出手要方便得多。”
柴令武点点头，正欲说话，柴哲威接着补充道：“不过，你还是要记住，有些事情，要么不下手，要下手就要下狠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态度。”
柴令武一愣，诧异的回头与柴哲威对视。
柴哲威眼中狠厉之色依旧：“不是耶耶出征了，我霍国公府就倒了，何况你才十四岁。”
柴令武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淡然的柴哲威，头一次，他在这位便宜兄长身上发现了一些超出书生气的东西。
“大兄，你......”
柴哲威再度拍了拍柴令武的肩膀，继续交代道：“你只管放手去干，其他的有我！”
柴令武嗫喏一下嘴唇，总感觉有些怪异，虽说这种有靠山的感觉很爽。
可这种感觉，竟然是来自平日里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大哥，这就让他很有一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割裂感。
沉默一瞬，柴令武小声建议道：“大兄你别笑得那么阴险成不，我害怕！”
柴哲威：“......”
柴令武说着，下意识伸手将他嘴角那抹弧度强行拉平。
这下，感觉总算对了！
嗯......这才是他那个风度翩翩君子谦谦的好大兄嘛，方才那一瞬，他还以为大兄被三宝叔叔给附体了呢！
柴哲威一头黑线，扒拉开柴令武的手，没好气道：“我去皇宫近，你去找人远，你先走，半个时辰后我再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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