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虹桥谜案（三）
宇文霜的尸体静静躺在衙门验尸房的青石板上，那支夺命的弩箭仍插在她后心。施公俯身检查箭尾，在极其隐蔽处发现了一个细如发丝的刻痕——七颗小星排列成勺状。
"北斗七星..."施公轻声道，指尖抚过那几乎不可见的标记，"果然是七星楼的手笔。"
赵无畏站在一旁，那张黑脸上眉头紧锁。自从被毒烟熏黑后，他的面部感觉变得异常敏锐，此刻正隐隐刺痛，仿佛在警告他什么。"大人，这七星楼到底是什么来头？"
施公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折："三年前，湖广巡抚遇刺案；两年前，漕运总督暴毙案；去年，边关两名参将离奇死亡...这些案件背后都有七星楼的影子。"他展开密折，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数十起悬案，"这个组织专为朝中某些大人物处理棘手问题。"
赵无畏倒吸一口凉气："那宇文霜..."
"不过是个棋子。"施公目光锐利，"她以为自己在为家族复仇，实则被人利用。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另有所图。"他指向宇文霜右手腕内侧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红点，"看这里。"
赵无畏凑近观察："像是...针眼？"
"不错。"施公点头，"而且是近期留下的。我怀疑她被下过某种药物，增强了她心中的仇恨，使她更易被操控。"
正说着，赵无畏突然捂住脸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步。
"无畏！"施公急忙扶住他，"怎么了？"
赵无畏的黑脸上渗出细密汗珠："突然...脸好烫...像被火烧一样..."他艰难地指向宇文霜的尸体，"靠近她时...特别强烈..."
施公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迅速取来湿毛巾敷在赵无畏脸上："自从被毒烟熏黑后，可有其他异常？"
赵无畏摇头："就是...有时候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他突然瞪大眼睛，"大人！宇文霜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和虹桥毒烟很像！"
施公神色一凛："你能闻到？"
"对！"赵无畏肯定地点头，"像...像腐烂的桂花混着铁锈味。"
施公沉思片刻，突然快步走向书柜，取出一本《百毒志》迅速翻阅："腐桂铁锈味...腐桂铁锈味..."他的手指突然停在一页上，"找到了！墨蛟烟，宇文家独门毒药，常人闻之即死，唯有...唯有墨蛟血脉可存活并产生异变。"他猛地抬头看向赵无畏，"无畏，你祖上可有人姓宇文？"
赵无畏一脸茫然："属下祖辈都是赵姓啊...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我祖母是童养媳，本家姓什么没人知道..."
施公眼中精光闪烁："这就说得通了。你能在毒烟中存活，面部变黑却无性命之忧，现在又能感知毒物...你体内很可能流有宇文家的血！"
赵无畏摸着自己黑脸，哭笑不得："那属下这算因祸得福？"
"福祸难料。"施公神色凝重，"《百毒志》记载，墨蛟血脉觉醒后会逐渐对毒素敏感，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房间内一片死寂。赵无畏沉默片刻，突然咧嘴一笑，白牙在黑脸衬托下格外醒目："那属下得抓紧时间帮大人破案了！"
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解决眼前案子。既然七星楼介入，说明幕后之人地位极高。"他转向宇文霜的尸体，"我们需要找出她与七星楼的联系。"
仔细搜查后，他们在宇文霜的衣领夹层中发现一张微缩地图，上面标注着扬州城外五个地点，连起来恰似北斗七星形状——只缺"天权"、"天枢"两颗星的位置。
"七星楼据点！"施公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五个已知点，还差两个..."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其中一个标记上，"这是...兵部在扬州的秘密军械库！"
赵无畏瞪大眼睛："兵部？难道幕后黑手是..."
施公迅速收起地图："此事非同小可。无畏，你暗中调查这五个地点，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我去会会那位在扬州巡视的兵部尚书大人。"
扬州驿馆，兵部尚书崔元礼正在书房批阅公文。这位年约五旬的朝中重臣面容儒雅，举止从容，丝毫看不出与血腥谋杀有何关联。
当施公求见的通报传来时，崔元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请施大人进来。"
施公入内行礼后，开门见山："下官冒昧打扰，是为虹桥命案请教大人。近日扬州接连发生命案，死者均为商贾，且与三十年前宇文拓谋反案有关。不知大人可有所耳闻？"
崔元礼轻抿一口茶："略有耳闻。不过地方案件，本官不便过问。"
施公目光如炬："下官查阅旧档，发现当年宇文案主审官中，有一位崔姓大人...可是大人族亲？"
茶杯与托盘相碰，发出轻微脆响。崔元礼面不改色："正是家父。施大人莫非怀疑本官与这些命案有关？"
"下官不敢。"施公微微躬身，"只是此案蹊跷，凶手精通机关术，所用毒烟与宇文家秘传墨蛟烟如出一辙。下官担心..."
"担心宇文余孽报复？"崔元礼放下茶杯，"施大人多虑了。宇文家满门抄斩，哪来的余孽？"
施公正要回应，忽见崔元礼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奇特的铜戒——戒面刻着七颗小星！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告退。"
离开驿馆，施公立刻派人寻找赵无畏。黄昏时分，两人在城外一处荒废茶寮会面。
赵无畏的黑脸在暮色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双眼炯炯有神："大人，查清楚了！那五个地点中四个是七星楼据点，最后一个..."他压低声音，"是通往宇文山庄的密道入口！"
施公点头："兵部尚书崔元礼就是幕后黑手。他手上的七星戒指说明他是七星楼高层，利用宇文霜复仇之心杀害那些商贾后人，实则是为掩盖更大的阴谋。"
赵无畏不解："什么阴谋？"
"我怀疑与《宇文秘术》有关。"施公沉声道，"那卷绢帛记载的不仅是机关术，还有宇文拓研制的神火飞鸦——一种可飞行数百丈的火箭武器！崔元礼想用它..."
"谋反！"赵无畏倒吸一口凉气，"大人，那我们..."
施公目光坚定："今夜子时，崔元礼必会去宇文山庄取真正的《宇文秘术》。我们要抢先一步！"
月黑风高夜，施公与赵无畏带着十名精锐衙役，沿着赵无畏发现的密道潜入宇文山庄。密道出口设在山庄祠堂的供桌下，众人悄无声息地钻出，只见偌大的山庄死寂一片，唯有后院一间厢房透出微弱灯光。
"大人，我先去探路。"赵无畏低声道。自从脸变黑后，他的夜视能力似乎也增强了，能清晰看到黑暗中潜藏的两个暗哨。
施公却拉住他："等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能暂时压制你体内毒素。我担心山庄内布满墨蛟烟。"
赵无畏服下药丸，顿时觉得脸上的灼热感减轻不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解决暗哨，便如黑豹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不多时，赵无畏返回，手中提着两把带血的短刀："解决了。厢房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像是头目。"
施公点头，留下四名衙役守住出口，带着其余人摸向厢房。透过窗缝，只见屋内三人正在检查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部件，其中一人赫然是日前在驿馆见过的崔元礼！此刻他褪去了儒雅伪装，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神火飞鸦组装完毕，只差最后一道机关。"崔元礼抚摸着那些金属部件，"宇文霜那贱人临死前可有说出秘术下落？"
一名黑衣人躬身道："回大人，她死前只说了七星楼三字。属下猜测秘术可能还在施世纶手中。"
崔元礼冷笑："无妨。真正的《宇文秘术》就藏在这山庄的七星阁内，宇文霜至死都不知道。今夜子时，天象合宜，正是开启机关之时。"他转向另一名黑衣人，"施世纶那边如何了？"
"已派人监视，他还在衙门。"
崔元礼满意地点头："很好。子时一到，先取秘术，再杀施世纶。至于那个黑脸捕快..."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用墨蛟烟对付他，他既是宇文血脉，就让他死在自家毒药下！"
窗外，赵无畏与施公交换了一个眼神。施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众人悄声退回祠堂。
"大人，现在怎么办？"赵无畏低声问。
施公沉思片刻："兵分两路。你带五人去山庄最高处寻找七星阁，务必抢先拿到秘术。我带其余人埋伏在密道出口，等崔元礼取到秘术后截击。"
赵无畏犹豫道："可崔元礼说要用墨蛟烟对付我..."
施公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这里有六颗解药，能保你们一个时辰内不受毒烟所害。"他郑重地看着赵无畏，"无畏，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全性命要紧。"
赵无畏咧嘴一笑，黑脸上满是坚毅："大人放心，属下这张黑脸，阎王爷见了都嫌丑，不肯收呢！"
子时将至，乌云蔽月。赵无畏带着五名衙役潜至山庄后山，果然发现一座隐蔽的七角小楼——七星阁。阁门紧闭，上挂七把铜锁，排列如北斗七星。
"头儿，这怎么进去？"一名衙役低声问。
赵无畏仔细观察铜锁，突然发现每把锁上都有一个细小的节气名称："立春、雨水、惊蛰...这是要用节气铜钱开启！"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从虹桥案收集的五枚铜钱，"还差两枚..."
正焦急间，远处传来脚步声。赵无畏急忙带人隐蔽在树丛中。只见崔元礼带着四名黑衣人走来，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崔元礼走到阁门前，从锦盒中取出七枚铜钱，一一对应插入锁孔。随着最后一把锁"咔嗒"开启，七星阁的门缓缓打开。
"快！"赵无畏低喝一声，六人如离弦之箭冲出，杀向崔元礼一行。
崔元礼大惊失色："拦住他们！"四名黑衣人拔刀迎战，自己则闪身进入阁中。
赵无畏勇猛无比，黑脸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两名黑衣人被他气势所慑，动作稍慢，便被一刀封喉。剩余两名也被衙役们缠住。
"你们守住门口！"赵无畏冲进七星阁，只见崔元礼正从阁中央的石台取下一卷金丝绢帛——那才是真正的《宇文秘术》！
"站住！"赵无畏大喝一声，挥刀上前。
崔元礼狞笑一声，突然按下石台某个机关。刹那间，七道青黑色烟雾从阁内七角喷出，正是致命的"墨蛟烟"！
"去死吧，宇文家的野种！"崔元礼狂笑着向后退去，手中多了一个铜制面具扣在脸上。
赵无畏虽服了解药，仍感到一阵眩晕。就在毒烟即将笼罩他的瞬间，他的黑脸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清凉感，仿佛有一层无形屏障挡住了毒烟。更神奇的是，他的视线穿透了毒烟，清晰看到崔元礼正奔向阁后的一扇暗门！
"哪里跑！"赵无畏一声暴喝，如猛虎般扑去。崔元礼回头一看，见赵无畏竟在毒烟中行动自如，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赵无畏一个箭步上前，刀尖抵住崔元礼咽喉："动一下就死！"
与此同时，施公那边也截住了企图从密道逃跑的黑衣人，经过一番激战，全部擒获。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照进七星阁时，施公带着衙役们赶到，只见赵无畏押着面如死灰的崔元礼走出，手中拿着那卷金丝绢帛。
"大人，幸不辱命！"赵无畏咧嘴一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无畏！"施公急忙扶住他。
赵无畏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累..."话音未落，便昏倒在施公怀中。
三日后，扬州衙门后堂。赵无畏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脸上缠满纱布。施公正坐在床边翻阅《宇文秘术》，见他醒来，立刻放下书卷："感觉如何？"
赵无畏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如火烧。施公扶他喝下一碗药汤，才道："你体内墨蛟血脉被彻底激发，虽让你能在毒烟中自由行动，却也加速了毒素蔓延。"他指了指赵无畏的脸，"我用《宇文秘术》中的方法为你治疗，或许能保住性命，但这张黑脸..."
赵无畏虚弱地笑了笑："属下...不介意...正好...省了...化装..."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卷金丝绢帛，"崔元礼...？"
施公神色一肃："已押解进京。皇上震怒，彻查七星楼。至于《宇文秘术》..."他轻轻抚过绢帛，"宇文霜临终前在上面留了字，希望它用于造福百姓，而非杀戮。"
赵无畏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大人...属下昏迷时...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说我是...宇文家最后的...希望..."
施公若有所思："或许...这就是天意。"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待伤愈后，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宇文秘术中的水利机关可造福万民，需要你来协助。"
赵无畏眨了眨眼："属下...这张黑脸...还能见人吗？"
施公难得地笑了："何止能见人？扬州百姓已经传开了——黑脸神捕赵无畏，包公再世惩奸恶。你现在可是名满江南了！"
窗外，阳光正好。虹桥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再也不见诡异毒烟。唯有桥栏上那二十四枚铜钱，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默默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虹桥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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