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审视
这句话顺德帝说得太急,反倒让自个儿被血水呛到。
全盛不敢多问,只上前去扶他:“陛下,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宜王殿下,只是您这才用完药,要不…再歇会?”
徐朝筠的药是真猛,顺德帝是被半捆在龙榻上的,疼痛难忍时除了能捏拳,便只能咬自己的唇,这会他已是满嘴的血印,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用歇,全盛,朕这会好得很,已有许久没这般松快了。”顺德帝摆手起身,眼底清明:“后宫可有异动?”
能当皇帝的能有几个是蠢人?顺德帝怀疑了一圈,心里也有了些数。
全盛摇头:“没有,都安静得很。”
“继续盯着。”顺德帝对此没意外,他拿着锦帕擦嘴,看着帕子上的红印笑了笑:“还有,去将徐神医给朕诊治的消息传出去,要照实了传。”
全盛忙点头接连应下,手上不停,为顺德帝换上龙袍。
内侍将顺德帝的意思带到宜王府时,闳训总觉得这听着有些熟悉。
之前闳诲也是傍晚被召见,结果呢,转头就被贬了。
闳训如今的心神有些乱,他不是很明白顺德帝到底想做什么。
闳诲的贬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而如妃之前所说的已有立太子的旨意如今看来显然是假的,事态发展成这样,很明显,他是被骗了。
可如妃这般骗他又是为了什么?
父皇还是想立他的是吗?那既如此,他到底还逼不逼宫了?
心里的疑问无从解答,闳训掩去心中乱麻,跟着传话的内侍来到九极殿。
他来得不算晚,见顺德帝安然坐在上首,立刻恭恭敬敬地给他请安。
顺德帝看他几眼,没多说什么便叫起,听语气听不出什么心情。
待闳训坐下,顺德帝才开口道:“你长大了,如今也能为朕分忧,今日朕召你来,主要是为了象城一事。”
闳训立刻敛目拱手:“父皇请说。”
“定国公此番大胜而归,朕自当重赏,象城边患已消,但徐老将军已逝,你觉得,象城该让谁去守着?而象城的日后又该如何?”顺德帝目不转晴盯着他:“今日只你我父子二人在,有什么想说的不必藏着掖着。”
不算试探,是真的在询问。
象城守将有兵权,要守着大邺的北边防苍夷侵犯,守将人选定要反复斟酌。
而今日顺德帝召宜王议政的用意也在此。
他要看他的儿子能否看清朝堂的局势,是否有合适的判断。
想法稚嫩不要紧,但不能看不清局势。
如今的大邺朝堂,按出身,朝中的大臣们可分为世家和寒门,寒门占三,世家占七。
三省中,中书令和尚书令虚置,世家们以侍中杨勋为首。
而寒门里,官位最高的则是中书侍郎曹万斯,他是朝廷寒门一派的领头人。
世家和寒门,向来是对立的,顺德帝就是想看看闳训会如何做。
他是希望闳诲能说出来些东西的。
顺德帝本意不是试探,但听在闳训耳里就有些意味不明。
闳训深呼出一口气,心里百转千回:“父皇,如今象城边患尽消,确实是定国公用兵如神,但儿臣认为…不该重赏。”
顺德帝思绪一顿,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闳训的眼神很复杂,叹了口气,闭眼揉着眉心往后靠:“为何?为何不该重赏?”
闳训又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拿不准顺德帝的意思:“儿臣是想,孙将军如今已官至三品,武将里无人能出其右,若是升官,那他以后将在六部尚书们之上,武将高升,那必将引起朝堂文武官员斗争加剧,因此升官一途儿臣觉得不可取。”
“若不赏官位,那便只有爵位,可孙家已有世袭的国公爵位,除开王爵外封无可封,大邺此前从无先例,前朝倒是有,不过是以异姓王谋反告终…”
闳训未尽之意太过明显,顺德帝看着他不说话。
良久,顺德帝才开口,只不过声音有点冷:“定国公于朝堂社稷有功,且他还是你的外祖父,朕若不赏,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会寒了功臣的心。”
“苍夷狼子野心,对大邺虎视眈眈,这回退去不知何日又会再来侵犯,定国公既然骁勇,那不如…让他效仿徐老将军。”闳训自得地露出一个笑,朝顺德帝拱手:“让定国公就此镇守边疆,这样既全了他的忠心,也解了父皇的燃眉之急。”
效仿徐垦…闳训这是想要孙悫忠在象城永远别回来。
边城守将最容易招致皇帝疑心,即便徐垦如此忠义,顺德帝尚且要防备。
若是让更年轻,且刚有战功,象城百姓此刻最为感激的孙悫忠去守着,顺德帝都懒得猜闳训是个什么心思。
这话还叫他说得大义凛然,毫无私心,一副完全为着朝廷着想的模样。
是有心计,也能揣摩人心,知道他忌惮孙悫忠还想主动递梯子。
但再忌惮也不是照他这么个解决法子。
太过以己利为重又毫无大局观,不看朝堂形势不看民生百姓。
办事细致倒是能用,若做皇帝…
顺德帝没对闳训这话发表什么看法,只说知道了。
闳训看顺德帝这表情,心里又开始乱起来,回想着刚刚的话,他自觉说得没错。
“训儿。”良久,顺德帝才又看向闳训,他声音放缓,尽量让目光显得和蔼。
训儿?闳训闻言一顿,直觉不妙。
“北边有几个州常年旱着,你去替朕瞧瞧。”顺德帝盯着他:“粮食事关民生百姓,你得用,去替父皇看看。”
闳训心里忽地直发冷,他咽了咽口水,面上勉强一笑:“儿臣自当为父皇分忧…只是父皇,旱灾一事非日月之功,儿臣只怕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实在是心里难安…”
“不必难安,徐神医如今在宫里,朕自然一切都好。”顺德帝不接他话里头的意思,还是笑:“年节里又不是不让你回,有什么可担心的?”
闳训低下头,舌头都快咬破了。
“是儿臣做错什么了,还是说错什么了?”闳训眼眶有些红,脸上突然显得有些脆弱:“四弟才走,难道父皇也不要儿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