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要先这样再那样"
暮暮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发麻的胳膊，最终轻轻搭在朝朝背上。
像给一只熟睡的小狗，盖上毯子。
培训结束前的最后三天，朝朝趴在宿舍的小书桌上，咬着铅笔头盯着日历发呆。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正好落在被红笔圈出的"结业日"三个字上。
他想起，昨天在活动室看到的画面：
暮暮一个人坐在角落，用黑白棋子摆出复杂的几何图案。
其他孩子嬉闹着从旁边跑过，撞歪了几颗棋子，暮暮却只是安静地重新排列，手指微微发抖。
那一刻，朝朝突然想起，妈妈工作室里那些孩子：
总是不敢看人眼睛的小雨。
每次听到铃声，就会尖叫的浩浩。
还有那个，永远在数瓷砖的安安
他们都和暮暮一样，眼睛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世界。
但每次治疗结束后，妈妈总会摸着他们的头说：
"今天又进步啦！你很棒！"
而他们的眼睛，就会像星星一样亮起来。
朝朝的小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
他想起每次提起"妈妈"时，暮暮那双浅褐色瞳孔里，闪过的微光。
像是沙漠里快要干涸的泉眼，突然看到远处有片绿洲，却又不敢确信是不是海市蜃楼。
虽然暮暮从来没有说过，但朝朝心里能感受到：
弟弟应该是想见到妈妈的吧。
所有，朝朝终于下定决心：
要和暮暮互换身份。
不是因为他想去沙滩挖沙子，也不是因为姐姐总是和他抢电视
"弟弟"
朝朝突然转身，正对上坐在床上叠衣服的暮暮。
"我们换吧！"
暮暮还没反应过来，朝朝一个箭步冲过去，恐龙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响，
"我回你家，你回我家。"
暮暮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衬衫的领子还保持着完美的直角。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风险系数"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家长识别概率689，行为差异会增加暴露风险"
"哎呀！"
朝朝突然一个猛扑，整个人像只小章鱼似的挂在暮暮背上，把他精心叠好的衣服全弄乱了，
"没有任何风险，如果不小心被大人发现了"
他凑到暮暮耳边，
“大不了，我们再换回来”
就当是一次冒险之旅，朝朝想。
妈妈肯定能发现暮暮不是他，但她一定会帮助暮暮。
他也能见到，传说中的爸爸。
想想就有趣！
"好。"
暮暮听见自己说。
接下来的时间，兄弟俩开始频繁的分享，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习惯。
“我家里只有妈妈和姐姐，姐姐叫西西，是个暴躁的女汉子。妈妈最喜欢亲我左脸姐姐在生气时会大声喊我的名字！有时候还会揪我耳朵”
朝朝开始龇牙咧嘴地，模仿西西的动作，活像只被拎起后颈皮的小猫。
暮暮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迟疑地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他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亲昵地"教训"过。
朝朝只听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记忆里超群，是阿斯伯格综合症的优点之一。
"该你了该你了！"
朝朝突然扑过来，恐龙睡衣的尾巴扫过暮暮的手腕。
“我家里有爷爷和奶奶，有时候爸爸也在，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在爷爷奶奶都是退休干部，最经常来找我下棋的是王爷爷”
朝朝忍不住打断弟弟，
“哎哟，慢点——你爸爸有什么习惯？”
暮暮的呼吸节奏，明显变慢了。
“他是现役军官他每次回家进门先脱军靴，鞋尖朝外”
朝朝夸张地倒吸一口气：
"连这个都要记？！"
"数据精确……才能降低风险。"
暮暮的睫毛h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他不在家的时候，每周五18:00准时来电，通话时长大概在十分钟。第一句话永远是‘儿子，最近怎么样？’。"
暮暮刚想继续往下说，
"等等！"
朝朝突然按住暮暮的手，
"你还没说你爸爸会不会抱你？"
暮暮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偶尔会。”
朝朝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
下一秒，他整个人熊扑过去，把暮暮撞得仰倒在床上：
"那你要记住！我妈妈最爱这样抱人——"
他毛茸茸的脑袋，在暮暮颈窝里乱蹭，
"还要说"宝贝今天想我了吗"！"
暮暮僵直得像块木头，呼吸都屏住了。
他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朝朝的后背。
夜风掀起窗帘，带着初春的凉意。
两个孩子头碰头地趴在床上，一个滔滔不绝地教对方，怎么模仿自己的招牌傻笑，一个认真记录"爸爸的三十个生活习惯"。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露水的清冽，少年班培训中心的大门刚刚打开。
景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她今天特意提前两小时出门。
这里还一个家长都没有。
"朝朝——"
老师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你妈妈来接你了！"
活动室里，朝朝猛地拽住暮暮的手腕。
他们早上起床，就已经换上了彼此的衣服。
此时，他能感觉到弟弟的脉搏，正在加速。
"记住！"
朝朝飞快地，把自己的恐龙书包套在暮暮肩上，又胡乱揉了揉对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你这样，我妈第一眼肯定认不出来，但三分钟后就会开始怀疑——"
他掰着暮暮的手指头数，
"第一，你走路不会蹦蹦跳跳；第二，你不会扑上去亲她；第三"
"弟弟，"
朝朝突然用力抱了他一下，奶油饼干的甜香扑面而来，
“弟弟，加油哦！”
暮暮僵硬地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朝门口走去。
远处的景钰正低头看表，米色风衣的下摆，被晨风吹起温柔的弧度。
当她抬起头，看到儿子正缓慢地，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