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费心遮掩
“啊洛自幼体弱多病,汤药不断。”
“纵不是我亲身照看,也不至对药气生疏。”
“又怎会闻不见,膳食中的药气。”
“你当明了,又何故费心遮掩。”
“多此一举。”
她轻叹一声,随即回眸偏视,定定望向他。
不时,敛下眉目,主动近身,环上他脖颈,轻落一吻。
“我不强留啊洛在这世间,你也别强留我在这人世,好不好?”
她软下身段温哄,气息几近虚无。
“人世很长,无须为触手难得之物惋惜、停步。”
“你,不止有我,更有一份沉重的责任须担负。”
“不可意气用事。”
“既位居高位,万民与家国,便再不可搁置。”
“无关乎由心、情愿之举。”
“啊锦有百姓拥戴,有朝臣扶持,有宫妃在侧,有子嗣绵长。”
“是千万人可望而不可及之人。”
“已是圆满。”
“当勇而无畏,而非踌躇不前。”
“更不该生有怯懦之意。”
她携笑而语,牵强抬手,触向他清瘦的面容。
转瞬,垂落。
一动不动,伏于他胸口,沉沉睡去。
不时,滴落几滴浅泪,携着残温,灼烧着颊骨。
许是有所觉察,她轻浅蠕动,偏头避之。
只她知晓,外人眼中的帝王,也只是个怯懦的少年。
他的怯懦,只她可闻。
一夜无梦,尤为安然。
再醒来,已身处陌生殿宇中。
她凝着床幔,略一思量,便已明了。
自此,安心居于这殿中静养。
入夜,他仍会同她痴缠,环着她腰身入眠。
对此,她并未多言,仿若不知情。
不日,繁星殿,皇贵妃殿中。
霍时锦同落笙,一道位居上座。
片刻,略显憔悴的林贵人,携眼生宫侍,尾随传话侍从入殿。
不时,立于堂下,携宫侍欠身行礼。
俨然是为进言之事而来。
许是顾及堂上之人的身份,与尊卑有别的规戒。
宫侍低垂着头,无敢与之生有视交,静跪一侧。
不时,林贵人屈身跪地,言辞恳切,向堂上之人呈情。
饶是身形颤巍,面色惨白,惧意横生,言语也不曾止断。
皇后挂念此事,奈何宫事繁重,无暇抽身。
故而遣来贴身侍从,入殿听言,折身代传。
不时,贵妃携小宫侍稳步入殿,位居一侧。
眸目清冷,神色淡然,宛如看客。
不时低眸,望向伏身跪地的林贵人,眸间暗藏轻蔑之色。
随之敛下眸目,扶额饮茶,细听堂前之言,神情寡淡。
未曾留意,尾随林贵人入殿,静跪堂下的眼生宫侍,不时窥看的眸光。
瞧着皇后身侧的近侍,与面露凝色的身旁之人。
状似淡定饮茶,实则眸目无偏的贵妃。
高位之人,薄唇轻启,眸目极深。
“林家不仅有贿赂朝臣之疑,更是有贿赂后宫之嫌!”
话落,抬眼打量着堂下几人。
闻其深言,堂下几人面面相觑。
皇后身侧近侍,闻言悄然侧目,打量着位居一侧的贵妃,复又望向高位上的皇贵妃。
林初星抬眸望向落笙,正逢与之眸光交汇。
不想,偏眸的间隙,瞥见皇后近从,眸间不及掩下的探究,与深意。
她主动化嫌,与之脱开干系。
“妾身此行不为人,是为物。”
言行举止,尽显疏意。
“自古功勋,福泽万代。”
“先祖呕心沥血,方有后辈的承接。”
“先祖万世心血,代代倾覆,累世功勋,万不该被鼠辈玷污。”
“望陛下开恩,念及先祖忠骨赤心,殚精之态,竭力之躯,不祸及家族。”
说罢,她起身近前,躬身行礼。
抬眼视去时,眸间诚挚显目,携有亮光。
“……”
堂上之人闻之,未发一言,定定凝着她眉眼,眸目极深。
略带探寻之意。
片刻,她折身居之,再未多言。
荣光、勋位,非一人之功,亦非一人可倾覆。
是数以万计之人,骨血混为一潭的累及。
她所出之言,非一人私言,亦是为先祖蒙尘的争言,是视之无力的代口。
是为万千枯骨埋沙之人。
为千秋万代累世心血的鼎力相持。
勇者,不该背负骂名,当直挺腰脊,受万世赞誉。
可诛其骨肉,不可掩其功勋。
许是救父心切,林贵人滔滔不绝,进言迟迟未止。
连同身侧宫侍,亦不惜僭越,为其置喙。
自甘担负不敬罪名,替林家出言脱罪。
佝偻的身形,低垂的姿态,再无影踪。
直挺腰脊,直面圣颜。
忠心耿耿,赤胆忠贞,复又裹挟着羸弱、枯瘦的模样,无端使得人血脉偾张。
那瘦削的容貌,她瞧得真切。
饶是数载未见,她仍一眼认出了她。
掩在袖间的股掌,攥得生紧,无声嵌入皮肉。
却无半分疼意。
一如,面上的淡然之态,与眼尾处的红,比对鲜明。
何等情谊,几重月钱,值得一府婢,不顾身命己危,不顾九族安危,拼死进言。
她忽的记起,尚在府中时,无意闻见的闲碎、风言。
那入了府邸,忽的不知去向的主母陪嫁丫鬟。
她早该了然。
那偌大的府邸,从无人心、暖意,空余有躯壳。
笑意伪心,情义虚无。
思绪渐行渐远,许是太过入神,对殿外骤降的雨幕,她全然无所察。
直至惊雷响彻云霄,她方后知后觉,恍过飘远的神绪。
她偏头凝着殿外,望着簌簌雨幕。
昔日跪于庭中之景,无端浮现,伴携讽意滋长。
不时响起惊雷,惊动僵直的躯骸,带翻腕骨旁的茶水,渗出细微水渍,浸湿单薄袖衫。
小宫侍眼尖瞥及,忙躬身近前,眼疾手快稳住茶盏,好不至打湿衫褥。
她无心留意殿中人言,当众失仪之径,与明面窘状。
偏头望向庭院,独自凝住雨幕出神。
纷飞的思绪,因着忽起之事拢住。
一阵伴有慌乱的急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响彻在空旷的殿间。
她被突兀的响动惊醒,敛住神绪,偏眸望去。
入眼处,恰逢是被人影拢住,一动不动的林贵人。
许是救父心切,生生磕破了头。
额间渗有些微血渍,面色已近寡白。
不知是急气攻心,亦或是被未愈的病态累及。
皇贵妃心善,命人将不省人事的林贵人,送回殿中,差宫侍寻太医诊看。
殿中,一时噤若寒蝉。
她低眸视去,凝着伙同林贵人一道入殿,因着林贵人昏死离殿,而形单影只的宫侍。
神情寡淡,目露寒光。
察觉远处投来略带凝视的目光,长久不曾从面上偏移,宫侍卒然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