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九零后秋水海棠
第 109 章 四月时光
四月的风裹挟着春日的暖意,从教室破旧的窗缝里钻进来,将沾着粉笔灰的窗帘轻轻掀起。那窗帘边角已经磨得发毛,被风一吹便不住地颤动,仿佛也在为教室里压抑的氛围而不安。九月伏在课桌上,脊背僵硬得如同一块木板,目光死死盯着历史错题本上鲜红的批注。红笔勾画出的错误时间线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因为同一类时间线梳理错误失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痕迹,却浑然不觉。
教室的空气里漂浮着压抑的气息,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五十平米的空间里,六十多张课桌紧密排列,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此起彼伏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低沉的进行曲。
有人时不时摘下眼镜,用力揉着酸涩的眼睛;有人盯着试卷,咬着嘴唇,脸色发白;还有人轻轻晃动着脑袋,小声背诵着知识点,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与疲惫。窗外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细碎的声响透过玻璃传进来,却吹不散满室凝滞的紧张。那声音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叹息,嘲笑着他们的笨拙,叹息着时光的紧迫。
九月望着错题本,眼前渐渐模糊,去年高考文综失利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拿起笔,准备重新梳理那错综复杂的历史时间线,哪怕内心充满了不安与恐惧,却也不肯有丝毫退缩。
前排的女生正用荧光笔标记政治课本上的重点段落,淡紫色的笔痕在书页间蜿蜒;靠窗的男生嘴里念叨着文言文翻译,笔尖在语文练习册上快速圈画易错字词。此起彼伏的背书声里,夹杂着偶尔的咳嗽与翻书声。历史老师抱着一摞试卷推门而入,他深蓝色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亮,额角的白发在晨光中微微闪烁:“今天早读延长二十分钟,把昨晚发的近代史材料分析题做完。”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翻卷声,如同惊蛰后苏醒的虫鸣。
九月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历史错题上。去年高考文综失利的阴影如影随形,每当面对时间轴混乱的知识点,那种挫败感便如潮水般涌来。她拿起红笔,正要重新梳理19世纪中外历史事件的对应关系,前排的女生突然转过身,小声问:“九月,这道哲学题的矛盾分析法怎么套材料啊?”
九月愣了愣,随即接过试卷,一边指着题目一边轻声讲解。她的手指划过“主要矛盾决定事物发展方向”的段落,忽然想起昨晚熬夜整理的错题笔记——原来那些反复推敲的答案,此刻竟能帮到别人。在复读的日子里,同学间这种互帮互助的瞬间,成了苦涩时光里难得的甜。
历史课上,黄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时间轴:“注意,巴黎公社和洋务运动几乎是同一时期发生的,这种中外对比题最容易混淆。”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肩头,“文科靠的是扎实的积累,偷不得半点懒。”九月低头在笔记本上补充笔记,后排传来压抑的哈欠声,有人撕开咖啡包装袋的声响混着油墨味,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开。她偷偷瞥向窗外,树枝头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而自己的知识体系,何时才能像这枝叶般繁茂?
午休时分,宿舍里安静得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嗡鸣。铁架床随着九月辗转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老旧时钟的叹息。她将手臂垫在脑后,试图放空大脑,可眼皮刚阖上,政治课本上的黑体加粗字便自动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矛盾的特殊性要求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地理课上老师指着挂图强调的“长三角工业带”,此刻也化作密密麻麻的线条,缠绕着她的思绪。
隔壁床传来室友均匀的呼吸声,走廊尽头偶尔飘来有人偷偷收衣服的响动。九月猛地掀开薄毯坐起身,金属床栏撞在墙上发出闷响。她抓起枕边的地理图册,泛黄的纸张还带着昨夜台灯烘烤的温度。红笔尖在“长三角工业带”的区位优势旁游走,新添的三条补充要点里,既有从模拟卷总结的答题模板,也标注着“结合课本p47案例”的备注。窗外的梧桐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她微微发颤的手背上,与笔尖跃动的红色墨迹交织成四月特有的奋斗图景。
晚自习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与老高批改作业的沙沙声交织成单调的韵律。九月的手腕悬在历史时间轴笔记上方,铅笔尖迟迟落不下去,那些错乱的年份像纠缠的藤蔓,在眼前晃成虚影。突然,后排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像根细针猛地刺破凝固的空气。
哭声断断续续,带着刻意压抑的抽噎。九月余光瞥见前排女生悄悄转身,从课桌兜里抽出半包纸巾,沿着过道轻轻传递。纸巾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小熊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却照不暖教室里紧绷的气氛。更多人只是将背挺得更直,翻动试卷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钢笔尖刺破纸面的“噗”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这突如其来的脆弱重新封印。
九月握着笔的掌心沁出汗珠,指甲深深掐进虎口。去年查分那天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电脑屏幕上刺目的分数、深夜躲在被子里无声的眼泪,此刻都化作喉头的硬块。她想起早晨老高在黑板写下的“行百里者半九十”,想起外婆担心她在学校吃不好,如果周末她不回去,都会让小舅舅给她送一些吃的东西,想起同桌把整理好的政治错题本默默推到她面前的模样。
喉结上下滚动,她狠狠咬住下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地理试卷上“青藏高原农业区位因素”的题目仿佛在向她挑衅,九月抓起红笔,在草稿纸上用力写下“光照充足”“昼夜温差大”,笔尖将纸张戳出浅浅的凹痕。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上摇晃,月光爬上她紧绷的肩膀,那些未落下的眼泪,最终都化作笔尖流淌的字迹,在试卷空白处开出倔强的花。
晚上十点半,教学楼的灯光如同被抽走的丝线,一盏接一盏暗下去,唯有复读班所在楼层还亮着零星的光。九月合上课本,和邻桌的小林、后排的阿雯结伴往宿舍走。月光倾泻在校园小路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是要把这一天的疲惫都延伸到远方。
夜风裹着春夜的凉意掠过发梢,轻轻抚过她们僵硬的肩颈,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松弛。远处居民楼的灯火星星点点,有的亮得温暖,有的透着孤寂,每一盏灯下都藏着不同的故事。而她们的故事,正藏在翻烂的书页里、写满批注的试卷上,在这重复又充实的日子里,被时光细细书写。
回到宿舍,楼道里飘着泡面的香气。值日老师在门口催促着早点休息,声音里满是疲惫。九月的床铺靠着窗,月光透过铁栏杆在枕边洒下细碎的银斑。室友们大多还在挑灯夜战,台灯的光晕里,能看见她们皱眉背诵知识点的侧脸。小李正对着政治必修四的哲学框架图反复默写,小张咬着笔杆修改作文素材,而最安静的小林,已经把历史大事年表抄到了第三遍。九月掏出政治提纲,又默背了半小时,直到困意袭来。躺下时,窗外的月光愈发清亮,树影在墙上轻轻摇晃,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无数知识点化作繁星,在夜空闪烁。
周末的自习室比平日更加安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整齐的条纹。九月坐在角落,摊开厚厚的文综模拟卷。隔壁桌的女生正对着世界地图标注洋流走向,橡皮屑簌簌落在桌面上;斜前方的男生咬着笔杆,反复修改作文开头。整个自习室只有翻书声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低沉的奋斗曲。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九月抬头望去,一群高中生正在操场上排练文艺节目,彩色的横幅在风中飘扬,欢快的音乐声随风传来。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九月怔怔地望着,去年此时的自己也正享受着高中最后的悠闲时光。而现在,那些自由与轻松的日子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却又清晰。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此刻的蛰伏,是为了飞向更高的天空。
四月中旬,模拟考试又如期而至。考场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监考老师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当试卷发下来的瞬间,九月的手心沁出冷汗,去年高考时的紧张感再次翻涌。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这只是检验,查缺补漏才能进步。”可当看到文综试卷上那道熟悉的“近代中国社会转型”论述题时,手指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她强迫自己先完成选择题,却在“19世纪末民族工业发展原因”的选项前停住——这个知识点,明明在错题本上整理过三遍。
考试过程中,九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在草稿纸上先列出答题框架,再逐点填充内容。遇到卡壳的地理计算题时,她闭上眼睛,回忆着老师讲过的解题步骤,终于在最后一刻找到突破口。交卷铃响起时,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走出考场的瞬间,四月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梧桐树的清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忐忑。
成绩公布那天,教室里弥漫着复杂的情绪。有人红着眼眶收拾书包,有人兴奋地和同桌分享进步的喜悦。九月看着自己的成绩单,虽然总分有所提升,但文综选择题依旧失分严重。老高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模拟考的意义不是排名,而是让你们清楚自己的不足。剩下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别浪费!”放学后,九月独自留在教室,将错题本上的每一道题重新分析,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错误类型。窗外的玉兰树影渐渐拉长,而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如同新生的枝桠,正在努力生长。
四月的最后一周,教室前方的倒计时又变了,每个数字都像战鼓,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老陈每天都会在黑板右上角写下一句鼓励的话:“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把错题本翻烂,分数自然好看”……这些话语,成了他们疲惫时的精神火种。
某个晚自习,教室突然停电。短暂的慌乱后,有人点燃了蜡烛。摇曳的烛光中,老高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我当年读书时,连电灯都没有,只能点煤油灯学习。条件虽然艰苦,但心里有信念,就不觉得苦。”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你们现在的每一分努力,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开花结果。”
烛光映照着同学们的侧脸,九月看见有人偷偷抹泪,有人握紧拳头。窗外的夜风送来最后几缕春日的气息,带着希望与憧憬。她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互相讲解题目的课间,那些挑灯夜战的深夜,那些在操场上独自徘徊的时刻。
原来,复读的意义早已超越分数本身。在无数次与自己较劲的过程中,九月学会了咬牙坚持,收获了蜕变成长。这个四月,汗水浸透了试卷,挫折锤炼着意志,而勇气如同破土的新芽。他们怀揣梦想,步履坚定。九月明白,这段征程只是起点,未来还有更辽阔的天地,等待她用执着与热爱去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