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92
人家姑娘两次上门,都是在明知要披麻戴孝的情况下来的。
不管人家女方的家长是不是同意这一桩婚事,桐桐和四爷都不能假装没有这个事。
回家之后就商量,等到头七之后,选一个周末去拜访。不提婚事,单就以金寿父母的身份去拜访他的老师,仅此而已。
尊重人家是咱的态度,但总得允许人家反对。
要坚持反对,两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不能管金寿,非要找他谈什么爱情呀婚姻呀,事实上,爱情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婚姻呢,跟爱情有关,两者有交集,但很难完全重合。
这件事也不是没跟金寿沟通过,他的说法是:“婚姻最重要的是合适。大哥和大嫂结婚之初是爱情吗?不是!两人般配吗?不般配。可婚后越过越和谐的是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倒是一上头,爱情来了,结果呢?两人并不合适。不合适这日子就过的拧巴!”
所以,他认为:“婚姻一定得要找合适的!”而不是所谓的爱情。
桐桐就问说:“可对方怎么想?她在乎什么呢?”
“她在乎什么我知道。”金寿就说,“我们相处到现在没分开,那么我在她心里应该算是及格的。”
从上学的时候开始接触,四年多了。不是那种二哥二嫂那种接触了不到一个月就要喊着结婚的。我们是在否定中坚持到现在都没散的,那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各自的优缺点都心知肚明,却找到了跟对方正确的相处方式,“我是认真想过以后的。”??
他又举例:“像是金喜和小蝉,门当户对,相互扶持,其实相处起来更自在。”我从来没觉得我的门第低,有高攀之嫌。师娘那么想,单纯就是对‘农民出身’有刻板印象,“要是见了您跟我爸,师娘不可能不同意。”
这话说的,桐桐这个当妈的又能说什么。
到了不去见见人家父母不行的程度了。
那就选个周末,也别开车了。这一场雪叫路不好走了,咱就坐火车。
拿的礼物太多了,不合适,人家便是收了心里也不舒服。
可要是拿的少了,也会有敷衍之嫌!
在人家对金寿不满意的情况下,其实男方怎么做人家都会有不满。
那能怎么着呢?只能说上门拜访孩子的老师,按照拜师的那一套拿。
腊兔肉四只,好酒一瓶,老师不抽烟,那就换成两样点心。外面买不到,咱自己做嘛!发糕算一样,四四方方的得有二斤重,上面点缀着红枣。再就是奶粉,牛奶粉有二斤。
在而今来说,这真的是非常体面的一份礼了。
四爷拎着包,拉着桐桐走。县城只有小站,火车只停留两分钟。又因着而今的火车难有准点,有时候差个一小时以上都是常事。
于是,两人几乎是提前了两个小时到火车站,早早的在站台等着。
户外的冷风吹着,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
桐桐给四爷把帽子拉好,这才躲到他的大衣里避风。等上了火车,也是没个站的地方。年底了,来回探亲的人多了??。就只能靠在两个车厢交界的地方,风嗖嗖的往腿上灌。
人这么多,两人也懒的挪动了,就这么呆着吧。
一到人多的地方,桐桐就不自觉地警惕。看了看席地而坐,靠着车厢的人,她从四爷手里接了包。
包里有奶粉,奶粉的香味特别的淳厚。她发现坐在地上的几个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包上,他们闻见了味道。四爷把包递给桐桐,桐桐就挪动,挪到车门子的位置,只贴门站。
下一站就是省城,咱第一个下。
乘务员也早早的站在门边,看见桐桐护着包,就挡住了别人窥探的视线,开车门的时候,先由着桐桐和四爷下去,她才喊着:“不要挤!不要挤!查一下票——把票拿出来。”
桐桐拉着四爷混在其他车厢下来的乘客中,转眼就分不出来谁是谁了。
四爷回头看:“人有问题?”
啥年月没扒手?能坐火车的人多少都是有些家底的,而今出门咋能不带干粮呢?他们不是冲着钱,纯粹就是图粮食的。
“不见了!跑的可真快。”
“那娘们警醒!像是混过江湖的!”
“现在哪来的江湖?他们只带吃的,不带衣服,这肯定是还要回来的。他们能搞到奶粉,这玩意拿到黑市上得值多少钱?”
“那咋办?人跑了!”
“死等!还就不信他不回来?”
“那得等到啥时候?”
“咱天天坐这一趟车,还就不信遇不到!”
“早上的班车,回头赶下午的车就回了。”
桐桐看着客套的乔师娘,是这么说的:“您别张罗饭了,单位也忙,我们下午就赶回去了。”
乔教授给这位金主任递了茶,说实话,一见人是很意外的:“……观金寿的言行,便是家中父母开明进步,而今一见,更觉如此。”
“您客气!金寿回家必谈先生,能受教于先生,是他此生的运道。”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我们早想登门,又怕唐突。金寿如今参加工作了,在单位屡屡被优待,这是因着您这个先生。”
“还是金寿能沉下心搞学问!聪明人很多,有天赋的人也很多,但是真正的能做到沉下心搞学问的人,不多。而搞学问的人中,许多都是生活中的弱智儿,而金寿是个例外!他是既能考虑经济仕途,又能沉下来做学问的人。这个孩子呀,他永远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克制自律,这一点他胜过九成九的人。”
是说金寿有自我约束力!
听话听音,四爷何尝听不出人家乔教授的意思。对方不知道金寿对他女儿的喜欢是有限的吗?知道!但乔教授为啥不反对呢?
因为合适!因为他了解金寿,知道一个克制自律,心有所求的人在婚姻中的稳!
都是男人,说什么爱情和天长地久?男人是最现实的物种,除非真的大富之家,不考量其他,那能养出情种来。否则,权衡利弊,这才是男人对婚姻最真实的态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四爷没法接话了,接什么话都不合适。他没法接的话,桐桐就接了过来,顺口就夸起了乔枝芳:“……这孩子的性情最真!这一点是好的。我也是个直性子,不爱猜心思。我们家孩子多,什么脾性的孩子都有。就拿金寿来说吧,这孩子嫌少露出喜怒来,是个情绪不容易被左右的人。我总说他太过于暮气……”
乔师娘突然就觉得,这婚事未必就不好。两人若都是情绪化,或是一方情绪化一方被影响,这都不是好的关系,整天吵嚷都不足以形容双方的相处。
但一方情绪化,一方稳定不受干扰,这是合适的。
而今再去想,自己的反对每次都能把女儿气的歇斯底里,然后跑出去……等再回来,好像也就云淡风轻了。
这说明金寿不仅是能包容她的脾气,还能安抚她的情绪。于是,她起身了:“说什么都得吃一顿午饭,时间跟得上。”
盛情留客,再推辞就不好看了。
桐桐跟乔师娘去厨房,四个人下了一把挂面,又吵了一个大葱豆腐干的臊子。炒了个白菜粉条,凉拌了白菜心,开了一个鱼肉罐头,一个肉罐头,再一人吃了一碗汤面。
也是真的用心招待了!根本就没见金寿和枝芳,接触了一次,觉得还行。
都不反对,那婚事就按照孩子的意愿,简单的办一下就可以了。
把客人送走,乔师娘把一件一件的礼物拿出来,“很用心了。”
“我没有看错吧!你跟金寿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优点非常突出。男人嘛,一心在情情爱爱上,是很难有出息的。枝芳年轻,这么想不奇怪,你要是因为这个把金寿排除在外,才是莫名其妙。”
只看你愿意要一个前程无量的女婿呢?还是要一个愿意跟你姑娘花前月下的女婿?
乔师娘摇头:“我想的倒是没有你那么功利!我能想通,是刚才看见了金寿父母的相处。电影看了,但真人没见呀!金寿的父亲时刻在关注他母亲的需求,你注意到了没有?”
那倒是没有!
“我注意到了。”妻子走到哪里,丈夫的视线都会追到那里,不时的看一眼,“这是家庭氛围潜移默化的影响!我觉得,父母不和谐的家庭出来的男孩子,是不会有这么细心体贴的一面。不是无心,而是压根就不会。”
因为没见过,所以不会表达。
这是一个不同的角度,然后乔教授就注意Z??观察了。在单位食堂吃饭,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金寿只喝了一口,就起身去挑了一点盐来,不是他觉得需要盐,而是枝芳喜欢味重的。这一点自问自己这个亲生父亲都未必这么细心。
他突然觉得,枝芳这么死心塌地,原因就是她认为这样的细心体贴就是爱情。如果能这么体贴一辈子,那这到底是不是爱情……重要吗?
吃完饭,他拍了拍金寿的胳膊,“你爸你妈来过家里,我们吃了一顿饭。趁着年假,你们俩商量商量,看婚事怎么办。”
金寿一点都不意外,爸妈说会拜访,那就必然会拜访。他从不担心这婚事不成,他觉得只要见了自家爸妈,这婚事里就没有阻力。
乔家什么都没提,彩礼什么的都没说。
两边父母都拿出给儿女筹备婚礼的钱和东西,金寿可以说是结婚以后,小家最富有的一个了。
乔家陪嫁了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三大件,羡煞多少人?
金寿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别人在说什么。不外乎是吃软饭云云,他从不辩解或是去解释。
枝芳抱了两个白菜进来:“吃炖菜好不好?”
“放着!水凉,你别碰了,我洗。”
枝芳靠在炉子边,看着金寿洗菜、做饭、刷锅碗,烧水给两人洗漱,完了连两人的小衣裳都洗了,挂在炉子边。
晚上躺下了,她问:“我最不爱做家务了。”
“那就不做!”
“我不做……谁做?”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