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白君珩

云義并不知这妖兽有什么弱点,但他读过百兽谱,知道蜘蛛的弱点在腹、头,以及咽门易被尘土异物堵塞。斗兽场里给他这样最低级的奴隶也配了武器,是一根石器做的长槊。

没什么太大杀伤力。但始终伤不了他的妖兽气得来回奔跑,带起大量黄沙,就在它被扬满天的尘土堵塞得呼吸困难、行动迟缓时,长长的槊枪扎进了它的脑袋。

云義也被大力甩了下来,砸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庞大的妖兽勾起尖利的细脚想刺进他胸口,却在抽搐两下后,流出恶臭腥黏的液体倒在地上。

这妖兽等级不算高,是专为新来的奴隶所准备。

台上的观众老爷看这个也不是为了看双方拼杀的有多精彩,而是为了看弱小的奴隶被撕碎成块,既而产生强烈的血腥暴力冲击,来满足野兽般的猎杀欲望。

这是一个没有法度,没有道德,也没有任何礼义廉耻、绝对以强者为尊的世界。你弱你就该死,就该成为上位者取乐的工具。

以往新来的奴隶,看到这妖兽都吓破了胆,一味只顾哭喊逃跑,哪还想得到反杀。

但一个人类却做到了这点,这让看台上所有的妖都直起身,脸上难遏惊异。

少年慢慢站起来,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太弱的人,连奴隶都不配做,只配做妖兽的果腹下脚料。

云義度过了这第一关,但和其他奴隶决斗时却并没有这么好运。

他的聪明、谋算,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失去了作用。

常常被人打得吐血,宛若一摊烂肉被扔回牢里。

但令人意外的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死,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每过一日,他就会在牢里的墙上刻下两个字,一个‘活’字,一个‘仇’字。活下来复仇,这个执念,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一点一点地镌刻进心底最深处。

但他虽被打得惨,却每一次都有不小的进步,对方使得招数和武技都能被他活灵活现地学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凌玉从一开始对他的针对,转变成了佩服。

尽管云義对他还是爱搭不理,看他那眼神跟看狗也没差,他却还是把这少年划到了己方的阵营,当成小弟来维护。

但这奴隶场里并不止凌玉这么一个强大的妖。

由于晋升的太快,云義很快就和地牢里的另一只大妖对上。

这一次,他被折断了双腿,下半身失去所有知觉,像个破布一样被扔回了牢里。

到这程度,和等死也没区别。

连凌玉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还劝他:

“想开点吧,实在不行你就自我了断,这样还能少遭点罪。”

类似的事情,地牢里每天都在发生,他们早就麻木了。

鹿呦气冲冲走过去,大力薅了一下他的灰耳朵,“你胡说什么呢!他才不会死呢!他以后还会成为你领导呢!死小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云義坚持了七天,每日吃着馊了的残羹剩饭,发着高烧,烧到神智不清,嘴里才开始泄出脆弱的呢喃声。

鹿呦靠近,附耳去听,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疼…好疼……”

泪刷地一下滚出眼眶。她怔怔看着他,不知不觉泪就滚了满脸,原来他不是不怕疼,只是一直都忍着的罢。

眼看少年的眼一点点变得灰寂无光,呈现死人才有的僵硬,尽管她知道他不会死,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些慌乱。

“云義你坚持下去,这些不好的日子很快很快就会过去的,你以后会是修仙界无人能敌的仙尊,还会是妖界的妖皇,没人再敢欺负你……”

她透明的手握住他满是血痂的手,明明竭力握着,那只手还是慢慢地垂了下去。

鹿呦望着这墙上,他刻的密密麻麻的字,心忽地,变得空荡荡的。

‘哗啦’,锁着牢门的锁链掉落在地,一簇以妖力为引的火光照亮了这一片阴暗潮湿之地,周围的小妖包括凌玉在内,全都晕倒在地。

身着紫衣宽袍的男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眉眼俊魅而又艳丽,眼梢之下曳着一颗淡红的小痣,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惨白得宛若终年不见天日、藏在阴墓里的艳鬼。

鹿呦瞬间软了手脚,几乎瘫软在地。

这是杀了她的那只妖!白君珩!

尽管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幻象,可在看到他的刹那,她还是无法抑制地浮出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男人嘴角挂着浅薄的笑容,明明长得极好看,却只让人感到阴忮和胆寒。

他伸手掐住云義的下颌,微微眯眼,口气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几分狰狞的恶劣:

“好难看的一双眼睛……真想挖出来捏爆了试试手感啊……可惜,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尖笑声响起,几乎震碎人的耳鼓。

他喂了云義一枚不知名的丹丸,随后便拂拂衣袖,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看守牢房的监守走进来,将已没了气息的云義拖了出来。

他被扔下了无尽深渊,死的奴隶历来都被扔进这里。

无尽深渊的底部,布满煞气和瘴毒,一旦掉下去就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云義摔下了沼泽地,全身骨头尽碎。

魔煞之气腐蚀了皮肉,长着尖利疏齿的裂魂乌闻到血腥味,飞过来啄食他身上的血肉。

若他真的死了还好,但白君珩给的那枚丹丸正好觉醒了他体内被封存的另一半妖血。

于是他一醒来,就看到无数穷形极相的裂魂乌在啃噬自己的血肉。

妖血在不停地修复撕裂的伤,而裂魂乌又在不停啄食,这样的痛苦即便是再强大的人也无法忍受,他凄惨地哀嚎出声,但断裂的骨头却令他无法动一根手指头,只能躺在那里被动地接受这无休止的、比之凌迟还要痛百倍的痛苦。

绝望间,他似看到一道透明的身影趴在自己身上,泪一滴滴涌到他脸上。

可再一努力睁眼,又什么都没有,这样一个地狱之地,只有他自己。

终于,在熬过了三天之后,体内的妖血修复了断裂的碎骨,满身血污、白骨赤裸的他爬出了这一块泽地,每走一步,地上都会黏下一块血肉。

到最后,脚骨穿裂磨损,骨缝处刺进了不少尖锐的枯枝,刚长出的皮肉被不断戳破,令他难以行走,不得不停下来,将那些枯枝挑去。

而地底的魔物也在此时钻出来,他不是对手,只能不停逃跑,不停地跑,最后进到一个地下山洞,才避免了被吞噬的命运。

在这里,他遇到了一只与他一样走投无路的小狼兽。

毛色雪白,瘦骨嶙峋,看起来刚出生不久,与他很像,但它不受魔煞之气的侵蚀。

他把自己抓来的鱼,分了它一半,还替它洗干净了皮毛,笑着说:

“人生最后一刻,还有个活物陪着我,挺好的……”

小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知道跟着他就不会被饿死,它主动和他结了契,成了他的本命妖兽。

在无尽深渊待了七八天,受尽苦楚后,一人一兽竟冲破了布满魔物的深渊出口。

他身上皆是各种触目惊心的伤口,早就失去意识,只是本能地抱着狼兽的脖颈,任它驮着往前。

狼兽带他冲进了妖族人的城池,力竭倒在一个小河边。

正值盛夏,酷暑难耐,他凭着求生的本能一点点爬到一户人家门口,用露出骨茬的手敲了敲门,但没有回应。

他蜷缩到了墙角,身上很快开始发臭,苍蝇和蚊虫叮来,也无力驱赶。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那紧闭的木门终于支开一条缝儿,从里走出一个矮小精神的小老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他拖进了门内,

“哎呀,你这小崽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要死也不能死在老夫家门口啊!真是,晦气死了!”

说着晦气,却还是替他治了伤。

虽然目的并不纯。

翁老是个偃术师,机造师,还是个铸器师。他好奇为何云義身上这么多致命伤却还没死,于是在他身上做了些实验。

云義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并未拒绝。

他一边养伤,一边开始修习妖族的功法,此时的他已知道自己或是一只半妖,却并不愿相信,只把一切归咎于那奇怪的男子,觉得是他改变了自己的身体。

一年后,他再次进了那个曾经待过的奴隶场,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自愿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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